那杯果子酒一直被他握在手裏,隻聽咯擦一聲脆響,幾道裂痕藤蔓似的瞬間蜿蜒到了整個杯麵,隨即片片碎屑盡數碎落在地。
可笑……這真是可笑!
最疼他的母後死因不明,而他卻認賊作母了這麼多年!
他一直避讓,一直不想與祁連少華爭鬥,除了自己天性淡泊以外,也因為他不想要和對自己有恩的皇後爭!而現在……他還有什麼不爭的理由?!
皇位他固然不貪戀,可要他就這樣不爭不搶,甚至是將皇位拱手相讓給蒙騙了自己多年的殺母仇人之子,他如何能做到!?
見到他的神情變化,祁連華儀的眼底漸漸浮現一抹喜色,她對自己這個皇弟再了解不過,哪怕隻是他的一個細微眼神變化,她也能夠明白他此刻的心情。
多年來始終忐忑不安高懸著的心,總算是在這一天落了地。祁連華儀她從來都沒有懷疑過祁連庸德的本事,隻要他有了寸步不讓的決心,皇位就絕不會落入他人之手。
當祁連庸德再看過來的時候,他的目光同以前相比已是大有不同,似乎之前的那個祁連庸德,隻是被人給包裹在了一個軀殼當中,現如今的祁連庸德,才是最為本質的他!
“你想得到什麼?”祁連庸德望著她,冷聲開了口,“輔佐我登上帝位,你想要得到什麼?”
盧淨初笑了起來,正麵對上他的視線,“隻要殿下坐上龍椅,我恨之入骨之人就會生不如死,我要的就隻是這些,殿下既不必擔心我會另有所圖,得寸進尺,更不必擔心我會被別人收買。我想要複仇,自然不會為了蠅頭小利而放棄了跟最有能力的殿下聯手。”
說到聯手一詞,盧淨初咬字分外清晰。二人之間的關係究竟是聯手還是依附,這點分外重要。
祁連庸德凝視著她的眼睛,半晌,微微一笑,“聯手,三小姐還真是個精明之人。”
之前由於對盧幽珊傾心的緣故,祁連庸德對盧家很是熟悉,之前見到盧淨初的次數也不在少數,然而直到這一次,他才算是真真正正的將目光放到了她的身上。
他從來都不曾想到過,那個不言不語,總是悶聲低頭縮在一旁的盧淨初,竟然會是這樣一個令人出乎意料的女子。起初祁連華儀告訴他,趙將軍一事也是聽從了盧淨初的建議,他還有所懷疑,如今再見了她,他心中的懷疑依已然消失不見。
她不止如同祁連華儀所說的一般心思縝密,頗有智慧,性格竟然也如此特別。
在他的身邊,不乏有形形色色的女子接近,有美貌的,有聰穎的,也有善解人意,溫柔可人的,但說到底,她們多多少少,全都各有所圖。倘若能夠和自己加深親近,更是她們求之不得的事情。但盧淨初她簡單一句“聯手”,便是清清楚楚挑明了關係。
她要的,就隻是和他二人聯手,各取所需,除此之外,她並不想要同他有任何的關聯。一旦各自都得到了想要的東西,不必繼續聯手之後,那麼就從此大路朝天各走半邊,再無瓜葛。
祁連庸德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眼底卻又隱隱劃過一絲狐疑——人的內心或許可以隱瞞,但是人的樣貌,難道也有法子日複一日的隱瞞偽裝麼?為什麼今天再見到盧淨初,他似乎覺得,她的樣貌跟之前也有所不同?單是那一雙靜謐深邃的眼睛,就足夠將一眾花枝招展的庸脂俗粉給比下去。
望著盧淨初,祁連庸德心底忽然就冒出了一絲奇怪的念頭,眼前這人……和之前他所見到過的盧家三小姐,真的是同一個人麼?
他的目光,即便是為了揣測,停留的未免也有些久了。在他眼底閃現的那一絲意味不明的異樣目光,在他自己都尚未察覺得到之時,就已經被祁連華儀那敏銳的目光捕捉到了。她眉峰輕輕一挑,嘴唇卻隻是輕輕甕動一下,並未真正開口。
待到盧淨初與祁連庸德都離開,馬姑姑望一眼祁連華儀神色,小心翼翼地開了口,“公主,老奴覺得那盧淨初絕非尋常角色。難道您就不擔心,她口中說著別無所圖地接近太子,可實際心裏卻有另一番打算?”
“她的確有著過人的智謀,她若真有此意,留這樣一個足智多謀的女子在太子身邊,輔佐他一輩子,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可她要是……”馬姑姑垂下頭,低語地很是隱晦,“她要是……野心極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