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是一個倔強的,聰明敏感的建築工地的小工程師,他一生渴望能做一件大工程,卻因為朋友的陷害而在建築工地意外死亡。有一點賠款和一些積蓄,母親受不了親朋好友、左鄰右舍異樣的眼光,帶著我離開了生活十多年的小鎮,去了一個發展不錯的城市。
剛到新地方,母親還沒找到新的房子就住在她從前的一個女同學家裏,一開始同學還很憐憫我們的遭遇,母親也感激有一個地方可以暫時落腳,母親生來就害怕孤獨,所以一直沒有著急找住處,我每天也假裝懂事的樣子,不去哭著喊著找爸爸。我知道母親再經不起我的折騰,我也不敢向她撒嬌。給我辦理好新的學校,有一天母親突然開始著急找房子,她和我偷偷說:“咱們不能在麻煩別人了,時間一長就招煩了。”然後她開始紅了眼,嘴裏嘟囔著,靠誰都沒用,還要靠自己。
很快,母親就在學校附近找了一處小型公寓,有些貴,但是母親沒猶豫,她說沒什麼不能沒有個家,好在還有些積蓄,和房東又稍稍壓了一些價,立刻就買定了。搬到新公寓的第一晚,母親做了湯圓,聽人說新喬遷都要一家人吃一碗湯圓,寓意在新房裏團團圓圓。我沒敢剩下一個,因為我叫易離殤,母親說我的名字是父親起的,一輩子要經曆太多的離別。我不知道父親為什麼給我起這個名字,不是都說要給孩子的名字給予好的希望嗎?從前沒問過,如今再也沒有機會去問。
小時候也轉過學,我好像天生就是一個漂泊的人。學會了在何處都沉默與接受,不哭不鬧就不會招別人的煩。但我也從來不是一個會聯絡朋友的人,我不準備交任何朋友,我也不會害怕孤獨,一直在學校都是獨來獨往。我隻希望趕緊順利畢業,讓我逃離這個地方吧。
我上高一,因為都是新生,卻也不突兀的顯出我的隔離與孤僻。但是很多同學早已都嘰嘰喳喳互相熟悉、問名子、留聯係方式,現在的學生,總是能很快融入交際圈,大家留個微信建個群,就早早能聚個堆。就這樣,我坐在教室的角落裏,裝作還不熟悉的樣子,每天日複一日,其實總還是要適應一下。
我心裏有很多疑問,沒有人會替我解決,我也不會主動問別人,都是在心裏自己消化。正好利用這個時間我把這一學期的課程都看懂了,隻開學不久,各學科老師還沒怎麼開始新的課程,我不會聲張,還是會跟著大家的進度,像一個普通學生。隻是我習慣了這樣學習的方式,每學期都會提前看好書本所有的內容,好在父親的聰慧遺傳的很好,我繼承了他的執拗與敏感,也接受了他的聰敏與機智,甚至在記憶力方麵更甚他一籌。但是從小到大除了父親注意到我在某些方麵比較早慧,但是忙碌的他們並不是很關心我的學習。我保持著不出頭不落後的速度,成績一直比較穩定。但也絕不是老師注意的尖子生。去年父親意外離世,我不知道怎麼才能讓那個可憐的女人高興,隻是把大人們比較注意的中考“超常發揮”了一下,隻想著能換回她幾天的喜悅。我取得了好成績,她先高興然後看著成績單然後默默掉眼淚,然後重複一句話“你父親上學時也這樣出色,成績永遠是第一名,卻因為家裏窮,沒上了大學,一輩子埋沒了在小縣城的工地裏。”
從父親去世,到我們辦理後世,到在小縣城整理後期的事物,賣家裏的房子,搬家、轉學、找房子,到如今開學,也才一年多吧。
母親今天和我說:離殤,我想領你看一看韓叔叔。隻這一句話,我就可以意識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我可以理解,母親是小城裏少見的漂亮女人,清瘦、賢惠、優雅。我知道,今天我答應了,就意味著我同意了她的做法。盡管我心裏嘶喊著:可不可以不要,我隻想兩個人過著平淡的日子,我們一起懷念著爸爸。但我知道我不能自私,母親近來一直說著,一個女人獨自撫養一個孩子的艱辛,我不能當她的累贅。所以我說:好啊,媽媽你想做什麼就去做,我支持你。趕緊轉回臥室,蒙著被子哭,心裏很疼,我一直覺得母親會永遠為父親守著家,我跟父親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