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飄風,一襲白衫隱過梅林,忽閃一道劍光,劍風掃得花瓣騰空旋舞。
此白衣少年疾轉劍鋒,攻勢淩厲,撥劍刺向一蒙麵老叟。老叟猛推出雙掌,掌風竟將劍勢擋回。
少年抽身不及,生生吃了他一掌,對拆幾招,漸處下風。
老叟搶勢緊逼,發掌直撲少年頂門。少年撐劍縱身躍起,遠遠避了開去。
這二人鬥得昏天暗地,不見有人罷手。
又過幾回合,那老叟忽收掌力,說道:“奶娃子,快快交出冰絲錦,且饒你一命!”
少年麵不改色,嗤笑:“未分勝負,先教人討饒,是何道理!閣下的風雷掌甚是厲害,敢問是風雷門下何許人?”
老叟聞言,直直打了個突兒,心下思量:“這小子歲數不大,知之甚多,武功修為著實不凡,吃如此烈掌,竟若無事一般……”
此刻,少年手中的三尺青鋒已向其左側劈將過來,老叟慌忙出招回擋,不料右肩肩窩已被瞬間飛來的一枚梅花鏢製住,頓時倒退幾步,幾乎站立不住。無奈之下,嘴裏直嚷:“臭小子使詐!”
少年擲劍入鞘,不以為然道:“我本江湖無名之輩,耍些伎倆,又何足道?”給他這麼一問,老叟悶不作聲。
少年於是追問:“我便奇怪,前輩出身名門,德高望眾,怎也做起平日裏為人不恥的勾當?在下不道出前輩的名號,是顧念了貴莊的仁義名聲,倘是咄咄逼人,將此事宣揚出去,怕你也撈不得甚麼好處。”
老叟心頭一怔,尋思少年竟已知曉了他的底細。轉而故作鎮定,拭去嘴角的斑斑血漬,冷笑一聲:“任你傳了開去,江湖上幾人能信?”
不待他再問,少年解開上衣,一把扯下胸前的護心鏡,隻見其上掌印分明。
但聽少年喃喃道:“這風雷掌當真名不虛傳,若無防備,那裏還有命在?適才領教前輩幾路掌法,霸道無比,全非風雷門下作風。前輩不使自家劍法,卻要冒用別門絕技,青天白日蒙頭遮麵,莫非怕劍術上落了敗,顏麵無光?”
言罷,他晃了晃手中的一麵玉牌,問道:“貴莊獨一無二的令牌,可還認得麼?”
老叟見狀隻感心重重向下一沉,臉上更失了幾分顏色。
“論及前輩武藝,江湖中少有勁敵,這等重要的貼身信物竟讓個無名小賊摸了去,又有幾人能信?”
少年見老叟依然緘默不語,接言道:“想必各大門派中與貴莊交好的甚多,自古人心難測,是敵是友難分難辨,在下以為此番倒是個分清敵友的良機。”
這時,少年下意識地瞥了老叟一眼,見他正盯視著自己的舉動,便整整衣衫,道:“借令牌威信,教人放出話去,隻說冰絲錦貴莊勢在必得,若顧念昔時交情,請各盟友行個方便,不與相爭。此話一出,前輩以為,究竟幾門幾派的君子有成人之美的度量?自古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當中道理自可推敲。”
老叟強忍痛楚,大歎晦氣:“老夫縱橫江湖數十載,甚麼大陣仗沒見過,如今……唉!”
少年冷哼一聲,自顧從懷中摸出一白色瓶子,說道:“鏢上淬有麻藥,這是解藥。”老叟接了過去,沾了些藥末在傷處,漸漸回複了氣力。轉身欲走,少年又將他喚住。
“小子,還有甚麼指教?”
少年向他扔了玉牌去,凜然一笑:“此物非屬在下,理當奉還。”
老叟兩指夾住投來的玉牌,順勢收進衣懷,飛身幾個起落,便去得遠了。
這少年姓陸,名隱梅,是落梅山莊的少莊主。那老叟名喚蕭正楓,正是蕭家莊的大當家。
落梅山莊,十年前,於江南一帶是極負盛名的莊子。老莊主陸秉昆原是生意人,卻癡迷劍術,年近暮時,創得一套精妙絕倫的劍法,莊子因此風聲水起。數年後,落梅山莊勢力漸雄,與名噪一時的蕭家莊、名劍莊被並奉為江南三大莊。
一老家奴奉茶而至,貼近陸隱梅,說道:“少主人,近日上門生事的越發多了,如此下去,非長久之計。”
陸隱梅接過老仆手中最為心怡的白瓷杯,悠然地呷了一口,道:“十年,終是找來了。江南的莊子早已焚消殆盡,此處本是阿爹為娘親私建的宅園,鮮為人知,這會怕也瞞不住了。”
老奴聞言,更是不解,直問:“少主人留下那人性命,豈非自招麻煩?”
陸隱梅氣定神閑:“讓他們來尋事,我正悶得慌!”
說罷,轉去屋裏。
此後幾日,風平浪靜。
這一夜,陸隱梅閑來無事,披上裘蓬,安坐園亭,撫弄古琴。
花枝掠過一陣輕風,陸隱梅眼際隨之掃過樹側。
彈至半曲,背後冷光乍現,一柄厚重的鋼刀沿脖頸直直落了下來。
未待那人啟齒,陸隱梅搶先問道:“姑娘深夜造訪,所謂何事?”
隻聽得一人粗聲闊氣道:“堂堂男兒怎喚作‘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