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平說我四十歲那年有小厄。當我把這件事告訴仲達的時侯,他一臉的慌亂與我從頭到尾的平靜形成鮮明對比。
“慌什麼,像個毛孩子似的。”我取笑他難得一見的沉不住氣,不過他的反應讓我感到非常高興,至少,他是把我放在心上的。不明白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那麼容易滿足了,我卻喜歡上了這個轉變。
誰知我意外地被他扯入懷中,他溫熱的呼吸在我的頸上散開,擾亂我的心神,“子桓,你記得麼?你是我的。”他不容置疑地宣告,他是什麼時候變得如此霸道了?還是,這才是他溫雅外表下的真實呢?耳邊繼續傳來惡魔般的低語:“我說過,不會再有任何意外……神擋殺神,佛擋滅佛,更別說命相。子桓,你不會有借口離開我的。”
“我也不想離開你。”我抱著他的腰,窩在他懷裏,仰頭看他,閉上眼,印上他的唇,“不過仲達,你有沒有想過,這是一個很好的理由?”
“你是說……”仲達狹長的眸子眯了起來,一副狡黠的樣子,“子桓,你的想法非常妙……那麼,想要什麼獎勵嗎?”不等我開口,他化被動為主動,溫柔地加深剛才的吻。
死亡,並不可怕。
父親死的時候,我感到莫名地悲哀,他們所謂的假悲,我也懶得去辯駁,反正,我的形象早已經被眾人定好了不是嗎?我是真的很在意這個父親,在我心裏,他其實一直是一個難以接近的神祇吧……“若無孤,不知幾人稱帝幾人稱王。”父親的豪邁是我望塵莫及的。
所有的喪事,都是仲達處理的,他撐起了本應由我擔負的責任。
“仲達,辛苦你了。”我心疼地撫摸他略顯蒼白的臉。
他微微一笑,手覆上我的手,“為子桓分憂,是懿的榮幸。”他總是這樣,我無法不去依賴他。嗬,遇見你真好啊,仲達。
記得接替魏王王位的時候,我先收了子文的兵權,當然,是由仲達去做的,然後按子魚的意思逼子建作了七步詩。我的本意,是讓他們遠離鬥爭的漩渦,可是……他們不理解我,母親也不理解我,連阿甄都用巫毒娃娃詛咒我……
“我就那麼令人討厭嗎,仲達?”阿甄被我賜死後,我有些茫然地問。
“子桓……”仲達沒有要安慰我的意思,而是問道,“甄後真的死了嗎?”
我點頭,然後又搖頭,說道:“我是賜死了她,可是死的人不是她。”
“我就說,她怎麼會披發塞糠,原來是你不想讓替死鬼被人認出來……”仲達那副我就知道的表情非常欠揍,看得我嘴角一抽,“不過,從很久以前,子桓已經設計好了吧?什麼攻鄴搶人、立嗣之爭、貶謫兄弟、激怒甄後,這些……連在一起想,倒是很有意思。”
“嗬,不愧是仲達,被你猜到了。”我冷笑著移開放在他身上的目光,清冷說道,“睿兒那個小子,你也要留心,他可不像我。”袁熙的孩子,嗬嗬,在他之後,天下還是要換回來才行啊。
等到我死的時候,還是仲達主持一切……
我躲在宮殿的柱子旁,換了一身素白的衣裳,我仿佛是一個局外人,冷眼看著屬於我的葬禮,看著過去的曹子桓帶著一生的榮耀與陰暗被埋葬。薄葬啊,那就不會有人發現了……
往後,我就一直待在仲達身邊,仲達是有妻室的人,不可能時刻都在我身邊,但是他隻是我曹子桓一個人的,我一個人的司馬仲達。
曹魏在一群賢臣的努力下,越發強大了,看來,讓睿兒接位是對的。可惜,他終究隻活了三十六歲,他的喪事,依舊是仲達一手操辦,這算不算是一種輪回的宿命?
“仲達,看來父親的夢沒有錯,我曹魏注定要由你司馬氏送葬了呢。”馬車裏,我靜靜地依偎在他懷裏。
仲達伸手刮了下我的鼻尖,微笑道:“子桓在意嗎?”
我抓住他的手歎道:“你明知道還要問?狡猾!”
他沉沉地笑起來,胸膛震動,溫暖著我。
是不是又如何?在不在意又怎麼樣?隻要我們在一起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