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弟弟之死(1 / 1)

快去給我買棒棒糖!我的弟弟仰臥在客廳父母的床上,周身挺直,雙目失神地望著天花板,頭發細軟的腦袋深深陷落在柔軟的被褥中。這句話毫無征兆的從他口中說出。

沒錢!我忙著呢,就知道吃。我對弟弟的態度一向是厭惡加不耐的。這可惡的兔崽子從不幫忙總是添亂,十七歲了還像個嗷嗷待哺的嬰兒。當時我正與自己下象棋,我手持一枚棋子托著下頦閉目沉思,睜開眼睛時額頭上有一抹灰白的光閃過,我手掌發瘧似的顫抖著落子,然後繞到桌子對麵坐下,以同樣的姿態回上一子。我如同街頭巷尾大樹下對弈的老者目光深沉支頤默想,就在這時我的兔崽子弟弟突兀地打斷了我。

螞蟥,快去給我買棒棒糖!弟弟的聲音漸趨暗啞,仿佛這句話在傳出時被鋸齒狀的物體刮割以至粗糙變形。

在這樣一個濕重悶熱的盛夏你無法承受一個令人嫌惡的孩子喋喋不休,一向沉實安靜的我猛然之間被煩躁的情緒擊倒了,尤為令我氣憤的是弟弟直呼我的外號。我向來以被取了這個外號為恥。我猛地揮臂將手中的棋子“炮”擲向窗戶,那枚棋子“啪”的從窗玻璃上反彈回來,像一隻垂死的知了一頭栽在地板上。我無視地板上陀螺般旋轉的棋子,雙肩誇張地搖晃著憤然走出房間。我沒有將棋盤掀翻,怕回來時收拾會很麻煩。

我家鄰近的那條街上經常會有我殺氣騰騰的身影。大多數街坊鄰居都討厭我,因為我對誰都愛理不理。

那個誰家的孩子,就是那個外號叫螞蟥的,真沒教養,也不知道家長怎麼教育的!這是我們村裏大多數婦女對我的簡潔評價。而我對她們的存在總是不屑一顧。

這一天的我像一輛失控的麵包車橫衝直撞,沿途一路雞飛狗跳,身後傳來的是婦女們幹澀刺耳的咒罵聲。

那一天的我頂著烈日滿街亂跑,後來我一臉煩躁滿頭冒汗地走回家,我回到家時就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頭,我看到我家房頂上一團綿軟的黑霧上下盤旋。當時我的頭皮陣陣發麻,眼前景物模糊虛弱以至蒼白無力。不出我的預料,我的弟弟為了幾角錢一支的棒棒糖自殺了。我跑進房間裏就看到了那幕令我久久不能釋懷的慘景。那幕慘景仿佛一朵漂浮不定的雲在我此後的腦海中時時浮現,漸漸幻化成一場場躁悸紊亂的噩夢。

我的弟弟,我任性又可愛的弟弟雙手死抓著一條淡黃色的麻繩。那條麻繩凶狠殘酷地勒在了我親愛的弟弟的脖子上。弟弟死去時飽經痛苦,曾經英俊的麵孔不可思議地歪扯,粉紅色的舌頭長長吐出來,仿佛向我作了一個誇張的鬼臉。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我麵色茫然左顧右盼,不知不覺眼淚就無聲地流出來,我雙手嚴密地覆蓋在眼睛上,試圖阻擋象征懦弱的淚水,淚水從我潮濕的手心潺潺流過,冰冷切膚的感覺。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父母外出很久了,一直不見回來,偌大的房間裏就隻有我一個人傻傻地站著,床上躺著已經死去的弟弟。

在這樣一個濕重悶熱的盛夏你無法搞清許多事情的緣由,特別重要的是,我的弟弟,與我有著手足之情的弟弟突然為了幾角錢一根的棒棒糖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