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些題壁詩,末尾多署名“梅邑布衣”。“布衣”,《辭海》的解釋為沒做官的讀書人。竊以為不妥。我的理解應是一個“士”。它的內涵一有知識;二居清流;三憂社稷。
有知識:視野開闊,高屋建瓴,思想深刻,見解獨特。
居清流:不吃周粟不做官。隻有與“當道”保持一定距離,才能看到“當道”的“濁”,才能敢於說真話,因為在中國說真話不是一件容易事。
憂社稷:“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是中國士人的優良傳統。從東漢、北宋的太學生運動,到晚明東林黨人救亡,再到晚清康梁等人“公車上書”以至到“五.四”運動,都是士人憂國憂民的壯舉。
我欣賞馬克思的個人經曆、道德魅力和辨證法等一些哲學思想,但不欣賞他的鬥爭哲學、階級論和對市場經濟、資本主義的過分詛咒。所以我沒參加把他作為精神之父的共產黨並及時退出了共青團。
我崇尚隱士,隱士居山林、潛市井;我崇尚士人,士人處江湖、居清流;我崇尚中國傳統意義上的君子,“君子不黨”。
一九五九年,奶奶在一農戶家買了一隻雞,因這一小小的交易行為而受到了全鎮幾千人批鬥。理由是買雞就是支持家庭養雞,家庭養雞是資本主義行為,買雞支持了資本主義泛濫。支持資本主義就是反對社會主義,就是反革命。鬥爭會上,奶奶被吊了“半邊豬”,將腰椎生生吊斷。祖孫連心痛,我對此事一直耿耿於懷,並不止在一個場合嘮叨。
在一九七九年秋冬之交,我在父親辦公室偶然翻到幾年前一組批判顧準的文章,其中一篇是批判他的市場經濟理論的。當時民間思想界已很明朗:政治運動、計劃經濟隻會將中國拖向黑暗的深淵,隻有市場經濟才能救中國。我也屬於早覺醒者之一,幾天後,我用兩元錢買了擔籮筐,一元錢買了根雜木扁擔,五毛錢買了塊塑料布,業餘擺起了地攤。
那時擺地攤的極少,我又是一名機關工作人員,頗受了一些非議和刁難。我擺地攤,有脫貧求富的本能渴求,更有對市場經濟的歡欣與鼓舞。一年後,顧準平反。那份刊登他"反消息的《人民日報》我一直珍藏到前年。前年因屋漏漫看到顧準,就看到真理之殤水才損毀。顧準是倡議中國須搞市場經濟的第一人,是一個偉大的思想家和經濟學家,是一個拆下自己肋骨當火把,用以照亮黑暗的先哲,是我心中的偶像。
由擺地攤,到擺攤板,到開門店,再到辦廠辦公司,一路走來,商場如戰場,幾起幾落。但我不離不棄,咬住青山不放鬆。我的實踐,對推動我國市場經濟的繁榮與發展,盡到了一個公民的責任。我可以來到顧準的像前,告慰於我心中的偶像。
對自由、民主、公平、正義,我有著天生的渴求。我常想,這大概是祖先遺傳的緣故。我的曾祖,終其一生在無拘無束的千裏資江駕船放排,在木排竹排上,自由得無須穿褲子。我的祖父,在遊家灣開了一家粑粑包子店,一九五五年公私合營時,他死活不人合作社,堅持單幹。後來單幹幹不成,他索性閑雲野鶴般度其一生。曾祖和祖父,在遊家灣街上,是出了名的愛打抱不平的人。父親一退休,仿佛個性壓抑了幾十年,一朝得到解放了似的,一反常態,任性所處,不管不顧!
到了我這裏,為了不妨礙我對自由、民主、公平、正義的追求與呼請,我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模仿我的文學偶像王小波,毅然辭去了公職,變回去一個自由人!
有學者認為,中國目前是世界上唯一放棄自己傳統文化、倫理道德的國家。又有學者寄望於日本、韓國來繼承中國的傳統文化、倫理道德。
我們不能再愚蠢,再流浪,我們是到了認祖歸宗的時候了。
古埃及文明消失了,古巴比倫文明消失了,古希臘文明消失了,古印度文明也消失了,獨中華傳統文明連綿不絕,流傳至今;中華民族幾千年來屢遭災難還沒有解體;多次被外族統治而將外族同化;中華傳統文化被鄰國高度看重而視為圭臬……
中華傳統文化、傳統價值觀是中華民族智慧的結晶,是中華民族心靈的龐大載體,是中華這個大家庭賴以維係的堅韌紐帶,是中華民族生存發展的依據。
二十幾年來,在我的演講中,在我的文章中從沒停止對我國傳統文化、倫理道德的鼎力推崇和熱忱謳歌。為此,有人認為我在做秀。我的性格,認準的事,我將義無反顧地做下去。
如果中華傳統文化、倫理道德在我們手上斷流了、甚至消失了,我們將對不起列祖列宗,對不起中華民族,對不起全人類。
一個現代國家的理想形態,如果是一個三角鼎的話,市場經濟、民主法治和傳統文化、倫理道德就是它的三隻腳,缺一而不可!
二〇年四月四曰淩晨於琢玉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