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悅拿手中的劍一格,那冷箭在劍鞘上一彈,跳到一旁跌落在地。轉首一看,卻是一隻做工粗糙的短箭,沒有裝箭簇,整枝箭是竹製的,也不過把箭頭削尖了而已,與其說是殺人利器,倒不如說是孩子的玩具,轉回頭剛要笑著和雲歌解釋幾句,卻見雲歌神色愣怔,臉上掛著兩行淚水。
雲歌抬頭去看射箭的方向,卻看到牆頭上露出一個孩童小小的半個身子。
那孩子七八歲年紀,滿臉稚氣,卻瞪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小腮幫鼓鼓的,憤怒的望著自己,手裏拿著一張小弓,弓上又搭上一支小箭,正在向自己瞄準。身上穿著一身湖綠色潞綢衣衫,做工剪裁都很精致。
她的心悠悠一顫,從那與秦韻極為相似的輪廓上已經認出,那分明就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袁才厚。
她一張口才發覺自己的嘴唇都在顫抖,袁才厚的眉目看起來有點模糊,原來不知何時她早已淚流滿麵:“你……你就是厚哥兒?”
“呸!”袁才厚一臉嫌棄,重重啐了一口,尖著嗓子叫道,“小爺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你趕緊給我走!若是再敢囉嗦,當心小爺射瞎了你的眼睛!”
雲歌心頭大痛,這是她辛辛苦苦生育的兒子啊!五年不見,非但沒有半點親熱,反而要射瞎她的眼睛!
春明心細,忙道:“這位小公子,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們小姐是過路的。”
袁才厚又是“呸”的一口,滿臉惱怒:“你以為小爺那麼好糊弄?你主子這回又準備耍什麼花招?我告訴你們,我妹妹要是沒事便罷了,若是我妹妹有個好歹,小爺去扒了你胡家的祖墳!”一提到妹妹,他眼圈一紅,卻把眼睛瞪得更大,倔強地不讓淚水落下來。
雲歌心中更痛,又帶了幾分急切,忙問:“你妹妹怎麼了?”
“你少在這裏貓哭耗子了!”袁才厚到底是個孩子,想到這段日子的委屈,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若不是你這個惡毒婦人幾次三番上門來騷擾,我們又怎麼會家宅不寧?若不是你上午叫人假扮了好人來騙我妹妹,我妹妹又怎會昏迷不醒?我……我警告你,你若再敢上門……”
“厚哥兒……”牆內響起老婦人顫巍巍的聲音,“你還不快下來!要急死祖母不成?”
雲歌卻像是挨了當頭一棒,身子顫了顫險些跌倒,春明夏悅忙一左一右攙扶。
隻聽牆內老婦人帶著哭腔道:“厚哥兒,你妹妹成了那個樣子,已經把祖母的心摘了,你若再有個好歹,可叫祖母怎麼活!”
袁才厚也哭,卻還知道認錯:“祖母,孫兒再也不敢了!”
袁鄭氏趁機道:“厚哥兒,你心疼你妹妹祖母很高興,可是你這法子不對,你若傷了人,雖然年幼,可是官府也會判罪,祖母也會擔個管教不嚴的責任,到時候咱們兩個若有個什麼,剩下你妹妹一個人,該怎麼辦?”
袁才厚“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袁鄭氏忍了淚,把孩子摟在懷中:“好孩子,以後做事切不可這樣魯莽了。”
袁才厚抽抽噎噎的答應,到底心有不甘:“可是便這樣放過那女人,孫兒心裏實在……”
“住口!”袁鄭氏厲聲道,“什麼是‘那女人’?她再不好,也是你父親明媒正娶的,是你們名義上的母親,你們再不喜歡她也不能這樣口出不遜,她畢竟占著大義。我們老死不相往來也就是了。”
袁才厚委委屈屈地道:“可是她老想著謀奪我們的財產。”
“厚哥兒,”袁鄭氏語重心長的道,“你是男孩子,以後是要支應門庭的,祖母老了,以後要靠你來贍養,你妹妹還小,也需要你照顧,所以你要有你的擔當,你娘留給你們的財產,你若能保得住,是你的本事,若是保不住,叫人奪了去,也隻能怨你沒能耐。她來欺壓你,你不能大打出手,便不能有別的法子還擊回去?”說到後來不勝唏噓。
袁才厚卻歡歡喜喜地道:“祖母,孫兒明白了!孫兒一定好好讀書,將來出人頭地,必叫世上沒有敢欺負祖母和妹妹的人!她要來聒噪隻管聒噪就是了,我隻當聽不見!她如今也不過是欺負我年幼,我若長大了,隻怕她也不敢這樣明目張膽了!”
袁鄭氏欣慰的道:“好孩子,難為你了……”後麵的說話聲越來越低,想必是回後宅去了。
雲歌早已經癡了,心中五味雜陳,至親骨肉再見麵,卻已經成了陌路!婆婆那一句“她再不好,也是你父親明媒正娶的,是你們名義上的母親,你們再不喜歡她也不能這樣口出不遜”讓她心痛如絞,在婆婆心中,自己早已不存在了吧?轉念又一想,婆婆說的也未嚐沒有道理,袁才厚若真的對胡氏如何了,外人一頂‘不孝’的帽子扣下來,他們兄妹這輩子也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