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碧波斷始成亂
宮女的鑲珠花底繡鞋踏在青碧色的鬆梅石地麵上，幾近無聲。穿過幾重碧色的垂簾，來到了正殿。殿上那個龍紋玄衣的男子不等宮女回稟，驀然起身問道：“怎樣？怎樣!”那個宮女壓低聲音道:“回大王，夫人她——怕是不行了。”“孤王親自去瞧瞧！”連陵王祝祀忍不住又急又怒，匆匆向碧波夫人的寢宮走去。
寢宮內，小公子祝伯揚與禦醫正議論著什麼，見連陵王駕到，忙跪下施禮。連陵王怒不可遏，喝問禦醫道：“蠢材，不救人，立在這做什麼？！”禦醫登時駭出一身冷汗，不住叩首，顫道：“回大王，夫人她已經……罪臣也無力回天了。”連陵王聽了這話，像定住了一般，不再發怒，也不再發話。祝伯揚見此，輕聲試問：“父王？”連陵王怔了半晌，方才看向祝伯揚，伯揚忙道：“父王快看看母親吧……”連陵王緩緩頷首。踱到碧波夫人床前，撥開翠羽帳，看向那個雙目緊閉、麵色鐵青的女子。碧波夫人此刻的容貌著實讓連陵王大吃一驚——是什麼毒，竟讓人死時麵貌如此猙獰“伯揚，”連陵王喚了一聲，祝伯揚垂首而立，“你母親的事，先不要聲張給你妹妹知道。”祝伯揚知道父王的用心，便吩咐下去，任何人不許將碧波夫人的死訊透露給靈珊王姬，違者格殺勿論。
看父王悲難自抑，祝伯揚強忍悲痛，道：“父王莫要太悲傷，母親死得蹊蹺，待孩兒查出來真凶，隻是請求父王查訪四海之內，一定不要放過他，方能慰母親在天之靈。”連陵王聽見此話是從十五歲的兒子口中說出，一時間悲喜交集，感觸頗多。“伯揚，明早扶兒來給你母親請安時，不要讓她見到你母親的臉。”祝伯揚聽了，頷首領命。
“臥鬆殿，碧波夫人居之。嗣小公子伯揚，幼王姬俊扶，王愛之甚惜。賢良淑德，與宮女善。殯日，臥鬆殿內哭聲四起，震驚王都。薨於奇毒，懸疑未破。”
——《十域春秋.連陵.碧波夫人傳》
紅綃錦紗，緋石捕影，龍頭香鼎內散出縷縷玫瑰的甜香。“挽兒，你不覺得碧波夫人死得蹊蹺麼？”聽了母親的話，鈞印王姬輕輕一笑，道：“母親何必想那麼多呢！”緋海夫人拉起鈞印王姬的手，歎道：“挽兒，碧波夫人一死，王妃便少了一分憂慮，遲早有一日，這毒也投到我們母女這來的。”鈞印王姬一驚，悄聲道：“母親說，是王妃給碧波夫人……”緋海夫人忙示意鈞印王姬噤聲，道：“挽兒，有些話心裏明白就好，卻沒有必要講出來。”鈞印王姬沉思一會兒，點了點頭。“母親，王妃真的不會要我們好過麼？“緋海夫人倦倦一笑，道：“碧波夫人生下小公子和扶兒，大王又極疼小公子，王妃自然怕小公子奪了長公子的儲位，何況碧波夫人聰明絕頂，工於心計，在王妃心裏，恐怕碧波夫人不除不行。再有紫江夫人，姿容絕世，大王待她又是何其的好，雖她紫江尚無子嗣，但難保有一天她不會奪了王妃的位置，由此看來，她紫江夫人現在也是危機四伏了。”鈞印王姬似乎明白了些，道：“隻有母親賢良淑德，不爭後宮之寵，又隻有挽兒一女，不成大器，所以無論是誰，現在還不會來加害我們母女了。”緋海夫人撫著鈞印王姬秀氣的臉，柔聲道：“也隻是暫時罷了，若想保命，你便要大王重視你，到時候給你許配他國，離開這活死人墓似的王宮。”“那，母親呢？”緋海夫人將頭側向紅木雕欄窗，輕聲道：“我麼，暫助你一臂之力。待你出嫁了，王妃她將不敢動我毫發，挽兒就放心好了。”言罷，緋海夫人嘴角逸出一蘊意味深長笑意。“可是母親，孩兒又當怎麼做呢？”鈞印王姬心下有些怯懦，緋海夫人深深望著她，低而有力的道：“挽兒，有我在，你盡管按你想做的做。母親知道你是有手腕的人，不過礙於宮中自保從而深藏不露。有我在，母親會讓你在這世上，翻雲覆雨！”鈞印王姬聽了，一陣驚悸掠過心頭，迎上母親淩厲的目光，便輕輕應了聲“是”。
“夫人，王妃請您去水微榭。”一個伶俐的宮女過來傳話兒，緋海夫人漫不經心般問道：“邀了紫江夫人沒呢？”宮女回話：“也派人去請紫江夫人了。”“嗯，知道了。”那宮女一走，緋海夫人轉向鈞印王姬，笑問：“你可知王妃的用心？”鈞印王姬揣度道：“可是要加害母親了？”緋海夫人笑道：“怎麼會，碧波夫人剛咽氣兒，哪裏能立即加害我和紫江呢。”鈞印王姬笑道：“那她便是要向母親和紫姨哭訴一番，說她的惋惜。”緋海夫人幽幽一笑：“挽兒，再過一個月就是你父王的四十壽辰，別忘了我告訴你準備的東西，借此你一定要讓你父王對你刮目相看。”“我可以麼？”“負責宴會的是喬寂，你可以找他商量下。”“挽兒知道了，定然不辜負母親的希望。”
籠子裏的黃鸝翠玉般的歡叫，鈞印王姬祝傾挽看了看，蹙眉一歎，自己何嚐不是與它一般，縱使錦食金籠，也不得自由，除非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