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即咽下滾燙的巧克力奶,伸出舌頭,手放在唇邊使勁扇著冷風,她貪婪地吸著冰涼的空氣,在冷氣與灼燙的舌尖碰觸的一瞬間,便是一陣酥麻,另一種遲鈍綿長的苦痛。
舒舒用吸管攪著杯子裏的巧克力奶,看著嫋嫋的水氣在眼前升騰,氤氳成一片白茫茫的朦朧霧氣,久不消散。
她想:要是鄭義在,他一定是要皺著眉頭,瞪著自己,罵自己笨,然後又會馬上軟下聲音問自己疼不疼的,可是現在,他看不見呢。
一想到他,鼻子眼睛就酸澀的難受,舒舒拍拍自己的額頭,暗罵自己真是不爭氣,隻是分開幾天而已,又不是生離死別,何必把自己弄得這麼惆悵?
好久之後,舌頭終於恢複知覺。
她苦澀地想,這是報應提前來了嗎?
是因為那個孩子知道我要幫著他媽媽扼殺他的生命嗎?
總是口口聲聲地標榜自己善良,平時就算是自己的寵物木耳生病,都會傷心地大哭不止,可是現在居然會想到去殺害一條鮮活的生命!
多麼諷刺!
舒舒覺得自己很殘忍,跳跳的孩子將要以細胞團的形態帶著滿身的鮮血,痛苦地離世,一旦想到那觸目驚心的畫麵,舒舒就渾身發抖,仿佛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張開到最大限度,在不斷吸納著徹骨的寒氣,一直伴著血液迅速涼透全身,連心裏最深、最柔、最暖的地方都像是含著一塊千年寒冰,像是要冰封整顆心,整個人。
確實,一切都不是他的錯!
自己為什麼要剝奪他出生的權利,為什麼要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情?
為什麼他不能像剛才的寶寶一樣,被爸爸媽媽抱在懷裏,吃好吃的,玩好玩的,無憂無慮地享受著世間的歡樂?
舒舒想到自己日後可能會因為這件事而內疚一輩子,她就覺得自己的未來就是一片黑暗,一條生命,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眼睜睜地消失,太可怕了,她不可以讓跳跳打掉他。
可是,不打掉,難道有別的辦法嗎?讓林清娶跳跳,然後生下孩子?
不可以!且不說跳跳不愛林清,就單單說林清的為人,跳跳不清楚,自己還不清楚嗎?
如果在打掉孩子和把跳跳托付給林清這兩件事上選擇,自己寧可選擇前者,背負終生的歉疚,也不願看著自己的好姐妹和一個那樣陰險又不擇手段的人生活一輩子!
難道讓跳跳做未婚媽媽?
不可以!明明是林清造下的孽,為什麼要跳跳用一輩子的幸福去償還?這不公平!而且,跳跳還那麼年輕,又有自己的理想,以後的生活應當是多姿多彩的,不可以因為這個孩子而羈絆住她高飛的羽翼!
怎麼辦?到底應該怎麼辦?
隻怪自己太笨,自己太無能,幫不上跳跳的忙,也幫不上那個孩子。
那種無可奈何、無計可施的感覺像潮水般洶湧澎湃,瞬間吞沒了在海麵上顛沛流離的小船。
窒息一般的感覺侵襲全身,在水裏彷徨、痛苦、掙紮,身下像是有一個巨大的漩渦,帶著強大的吸力迅速旋轉,即使拚盡全身的力氣,卻依舊隻能旋轉著下沉,溺進漩渦黑色的中心,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