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凜苑來做什麼?後夕晝沒出聲。
風凜苑徑自走到了他身側,與他一同望著幽藍月光下的幽都,乃至遙遠的冥河,迷霧渙散夜色未央。
夜風吹來,兩人紅色與黑色衣袂飛揚。
風凜苑嘴角揚起很輕地笑了一聲:“嗬,沒想到鬼王願為她戴上鬼王翼。”
就知道趙明月會找他商量這件事,如今風凜苑在趙明月心中已是無人能及的地位了吧?後夕晝又灌了一口酒。
風凜苑又問:“在下該猜王想守護的是人還是靈犀之力?”
此時後夕晝冷冷回答:“當然是靈犀之力。”
“是嗎?嗬。”風凜苑的輕得幾乎聽不見,“在下以為鬼王翼的最終守護是以命換命。”
他如何知道?!
這件事哪怕是犀照都不會知道!
後夕晝轉頭看向他,麵具之後的眼神漆黑銳利。
不過是個兩千多年修為的桃花妖,總是讓人覺得有滅口的必要:“你似乎什麼都知道?”
“王不必憂慮,不過是恰好知道。”
“但你卻一直對她保密。”
“……啊,找不到告訴她的理由,即便告訴了她還是會有這樣的結果,所以隻能跟她說這樣會死,或許她還不至於太絕望,對嗎?”
對嗎?
風凜苑是在問他?
後夕晝又已經恢複到了冰冷的態度。
“她遲早會死,又何必想那麼多。”
“那王又何必多此一舉用鬼翼護她?”
後夕晝喉結一動,沉聲道:“……為了她體內的靈犀,不是嗎?”
然後又灌了一口酒,凜冽的酒香在夜風中散開熏得有些醉人,風凜苑沒有揭穿他。
兩人站了許久,後夕晝將酒壇子往城樓下一丟,哐啷一聲碎響,他轉身往回走。
風凜苑幽幽地像在跟他說什麼,又像是喃喃自語:“王該要挾我不要告訴她真相否則就殺了我……我方才就有些忍不住了……”
忍不住他有如何能隱瞞至今?
後夕晝連腳步都不曾停一下,似乎篤定他不會說,或許又像方才那酒壇子,已經破罐子破摔怎樣都無所謂,也怎樣都回不了頭了。
風中還殘留了烈酒的醇香,風凜苑抬手抽出頭上的發帶。
黑發頓時隨風飛舞。
那根發帶就輕輕的纏在他的手指上,那麼輕,風卻怎麼也吹不走。
趙明月啊……
明月她住的地方很偏,這幾日她走過一趟,周圍冷清非常。墮羽靈守衛巡邏是飛在半空的,這地麵連個人影也沒有。
唯獨風裏偶爾傳來城外幽咽的鬼泣,令人聽著心裏也跟著淒涼,趙明月站在高高的宮牆之間仰頭望月,在黃泉看月亮也顯得高遠了許多。
也許不過隻是心鏡使然。
不知為何,今天感覺自己有莫名的罪惡感。
思緒一陣翻湧,她仰頭對著月亮高喊:“楚子晏!”
後夕晝腳步驟然一停,整個人都動彈不得。
可前後看了一遍卻不見那個叫他的人影,幻聽了嗎?
趙明月往宮牆上靠,低聲又說:“楚子晏,對不起。”
原來聲音是從宮牆的另一邊傳來的,後夕晝默默轉身走到了牆邊麵朝這堵牆站著,他不動,聽明月喃喃自語從另一側傳來。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突然覺得你很討厭,因為想你我不會哭了竟然覺得很內疚。還做了一件如果你知道了肯定很生氣的事,風凜苑說不會給我煮一輩子的飯,我心裏難受了……”
“我現在什麼都沒有,隻有他跟雪兒,我不想讓他離開我,他不能雪兒也不能!”
“可我不敢抓著他們,我知道我很快就會從這世上消失,他們卻還要生存很久……我知道死別的滋味,知道不管我怎麼叫你都聽不見,怎麼想你也不會回來的滋味……”
“為什麼,隻是想要過得幸福,卻那麼有罪惡感?我不想你了!我不想你,不想你了……我真的!嗚,想要用一切把你換回來!!”
明月突然明白為什麼黃泉的哭聲那麼哀戚,因為都是在經曆死別,亡人想活人,活人想亡人,卻是永世之隔再無見麵之日。
如何不哭得淒慘呢?
也許外頭的鬼聽見了,也覺得她的哭聲如同鬼泣吧?
隔著一麵牆的後夕晝抬手輕按在牆壁上,即便看不見他也知道,她此刻一個人卷在牆邊,埋頭在膝蓋偷偷哭泣的樣子,能看見黑暗裏那個孤獨單薄的身影。
從來不覺得,酆宮原來如此淒涼寂寞。
他再往前走了一步,麵壁站了許久許久,直到牆那邊的抽泣慢慢停下,那個倔強的丫頭吸著鼻子擦掉眼淚,大口呼吸。
“等著吧,我不會輸的,你不看著我也絕對不會輸!”
似乎調整了情緒,她起身踩著大步離開。
後夕晝聽著她的腳步隔著一麵牆跟著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