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001 棄娶(1 / 2)

這是連霧第二次嫁他,兩次嫁娶,結果皆是以拋棄譜寫結局。到底是他棄她,還是她棄他,連霧也糊塗了。

深秋時節,楚京朝華終於落了黃葉,顯露蕭條。戌時剛過,天早已沉沉如墨,沒有半星與殘月,隻有冷雨澆透秋千,霜風打著卷,一同掃落朝華繁燈。

連霧不知靜坐了多久,久到她仿佛在床沿過了一輩子,時間混沌,視線隻有紅蓋下方寸的範圍。

她深深籲了口氣,吹得紅蓋綢布搖曳款擺,映在她身上的影子忽而拉長,倏忽又縮短,張牙舞爪,好不有趣。

時辰已經不早了。

這一次,他一邊娶她,一邊拋棄她。

他們沒有拜堂叩首,卻破天荒將她送入洞房!那她又何必謹遵什麼禮教?

連霧“唰”地扯下蓋頭,嘟著嘴呼出一口濁氣,垂下眼睫,大紅的蓋頭上繡工精致,繡的卻是背道單飛的伯勞、雨燕,勞燕分飛麼?她諷刺一笑。

連霧微微抬首,凝玉般的麵上不施粉黛,滿頭青絲不見半支珠翠。長睫下眸光流轉間,屋子一切布置擺設俱都映入眼簾,那是一種深刻的陌生。三年前,她的命運就在這間屋子裏轉折。

屋子光線昏黑,但不難看出,桌椅床榻俱是鏤刻精致的烏木,環視之內居然是一片素裹包著黑暗,白燭素簾淡帷幕,要死人了麼?連霧惡劣地想。唔,除了這身紅。她微垂臻首,捏了捏紅色衣襟,抿抿殷紅的菱唇,暗想,要不要脫了好應景?

“咕嚕!”

連霧癟癟嘴,委屈地伸爪按揉著小腹,瞥了眼空得錚亮發光的桌案,她搖搖頭,王府竟然窮得連一碟點心都供應不起?還是覺得供她是糟蹋了點心?

連霧泄氣地從袖底掏出一包黃湛湛的油紙包,她長眉微蹙,不由喟歎一聲:“楚顧淮真小氣,唔,幸好有準備,可惜又要破費了。”

她小心撕開油紙,露出白胖嘟嘟的糕點,屋子裏瞬間甜香四溢。

糯米團子一樣的糕點,是楚京朝華“高記”的招牌,大名叫“白綿玉”,卻名聲在外,享譽五國。可惜這油紙的顏色太不像樣,俗氣。

更可惜的是,她這白綿玉是賒來的,過了今日就翻上十倍,還上十兩的白銀,她心口抽搐,肉疼得很。

糕點動人,甜香誘人,連霧深吸口氣,終於露出滿意的笑,唇角梨渦又深又細,鑲嵌在白玉瓷般的麵上,就如白綿玉白胖軟糯的可愛。

可惜,可愛的梨渦才剛露出,很快就斂住了。門外嘈雜,鬧騰得厲害,連霧渾然不覺,她慢條斯理小口小口咬著白綿玉,然後斯斯文文地吞咽下腹,直到那看起來結實牢固的門“哐當”散了架,又呼啦啦湧進一堆人滿當當塞滿不小的屋子,她才慢吞吞咽下最後一口,再優雅掏出繡帕拭了拭唇角,然後抬首撩眼,認認真真地打量這堆人馬。

能塞滿屋子讓她感到空氣渾濁,人數當然不少於二、三十人,每個人麵上神色各異,有幸災樂禍看好戲的,有麻木不仁旁觀的,有麵無表情望天的,有恨意難消剜眼的,有得意洋洋鼻朝天的,還有假仁假義哭鼻子的……可謂是精彩紛呈、美妙絕倫,她心下讚歎。

連霧眨了眨眼,不明白她,沈輕嵐——安親王楚顧淮第一側妃,為何哭喪著臉,簌簌淌著淚,一副我見猶憐的傷心欲絕,卻偏偏沒有弄花她臉上精美的妝?

丟失了什麼嗎?雲髻高堆,珠翠相映,腰身妥帖的淡紫百褶宮裝盡顯她腰肢軟如柳,細如骨,領口處亦是一圈淡紫色的絨毛,遮住她往日有些淩厲的尖下頜,襯得她臉小如巴掌,瓊鼻挺俏,杏眼桃腮,顧盼間楚楚生姿。任誰看了都忍不住摟在懷中疼惜一番。

隻是,連霧又眨眨眼,有什麼是她錯過了的?

她微微側過眼,楚顧淮一身暗紫的蟠龍王袍襯得他身姿挺拔,白玉無瑕的臉上,棱角分明,更兼他龍眉鳳目,鼻若懸膽,口若渥丹,端的是龍章鳳姿、氣宇軒昂。

若是忽略掉他鐵青的臉色、緊皺的眉頭,可當是謫仙般玉樹臨風的的人物,隻可惜這世上從來沒有完美無瑕的東西,哪怕是人,哪怕是天子貴胄的人物。

不過倒與他懷中緊緊偎著的沈輕嵐堪稱金童玉女,真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一個虛情假意,一個裝腔作勢,堪稱大楚絕配。

連霧左右看顧,端詳良久,終於在楚顧淮暴怒前吃吃笑道:“王爺好討厭,怎地請了這麼多人來鬧洞房?也不事先告知一聲,好讓霧兒做好準備,莫失了禮儀,讓人家……”

“閉嘴!”楚顧淮暴喝出聲,聲線冷冽,雙眼陰鷙,額上青筋暴突,在暗沉的光線下猶顯猙獰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