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柳楊摩挲著那張照片。
一張頗有些年月的老照片,微微泛白,褪了些顏色,可依然沒有減少照片上那幾個人兒的風采,那放肆的笑容,溫暖如冬日,明媚似驕陽。
兩男兩女,20出頭的模樣,正值芳華,那樣的美好。
隻是,有一個女孩子的美好,卻隻能永遠的定格在照片裏……
柳楊眼瞳並未聚焦,這張照片被她看了不下萬次,照片上人的臉上哪裏有顆痣哪裏有點斑,她都早已爛熟於心——有些人從未見過麵,卻好像認識了好多年。
半響,柳楊動了動微微發僵的脖子,抬眸,窗外,這座城市華燈初上,掩蓋在夜色之下的另一番熱鬧開始蠢蠢欲動。
時候差不多了,有些人,該見一見了。
晚上七點,唐氏大酒店。
車穩穩地停在燈火通明的唐氏大酒店門前,舞伴紳士地為她打開車門,她優雅地下車,優雅地挽著他的手臂,邁著同樣優雅的步伐,朝著大廳走去。
今天的晚宴,柳楊特地為自己挑了件絳紫色的晚禮服,得體而流暢的裁剪,恰到好處地香肩半露,露出瑩瑩如雪的肌膚一片,柔滑如絲的長裙勾勒出完美的曲線,下擺在及膝之處慢慢鋪開,並掐出細細的皺褶,隨著她移動的步伐像細微的漣漪一樣擺動著。
充滿誘惑的紫色,將自己襯托得神秘而性感,精致的妝容斂去了應有的棱角,看上去更加柔和明媚。
她知道這樣的自己是矚目的——不,是某個人矚目的焦點。
其實她不喜歡紫色,可是喜歡有什麼用?
有用的就好。
一如她身邊的同伴,她對他知之甚少,她幾乎不太記得他姓啥名誰,具體是做什麼的,她隻知道他是上流社會的小開,有今天晚宴的邀請帖,並且能夠帶她一同前往,這就足夠了。
隻要把自己變得不再簡單,很多事情反而會變得簡單。
舉辦晚宴的大廳富麗堂皇,藍色的精巧的大宮燈,金光閃閃的地板,異國風味的食物,還有端著高腳杯從容不迫地穿梭在人群的侍從。
當然最奪目的,當然還是享受這一切奢華的嘉賓,男士衣冠楚楚,女士明豔動人,在這裏出現的人大都談吐風趣,舉止高雅,一言一行無一不透著上流社會應有的風度。
柳楊偏著頭默默地想,在這樣光鮮華麗的外表之下,會掩藏著多少個衣冠禽獸呢?
同伴攜著她一一招呼過去,柳楊並無心交際,她一邊收放自如地應付著,一邊不著痕跡地在來賓中搜索。
目光越過熙熙攘攘的人群,終於落在了大玻璃幕牆前交談甚歡的一對璧人身上。
出現照片上的兩個人。
那男子如墨一般的劍眉,英挺的有些過分的鼻梁,他唇邊泛著溫暖的笑意,久久不散,做工精細的黑色西服穿在身上英氣十足,比照片上看著成熟穩重了幾分。
旁邊的那女子也是照片上人物之一,一襲雪白的過膝晚禮服,烏發高高地挽起,姿態豐盈,婉約動人,不知對麵那人說了什麼,她不勝嬌羞地埋在那人肩頭顫顫地笑。
真是天作之合,柳楊挪不開眼,盼了這麼多年終於見到真人了,看樣子你們比想象中過得好。
音樂轉換成舒緩優美的舞曲,紳士淑女紛紛走向舞池,包括那對璧人。
當然,柳楊的舞伴也很合時宜伸出了邀約的手,柳楊淺笑,她提前做了功課,這樣的舞蹈自然難不倒她。
柳楊舞步輕盈,裙擺微動,前進、橫移、並腳,一氣嗬成,在每一個舞步的回旋,每一次指尖的舒展中,她慢慢地想目標靠近,一切都那麼自然……
就是這一刻了,柳楊找準時機,在一個後退當中,輕抬後腳跟,十厘米的高跟準確無誤地狠狠踩了下去。
不出所料,響起輕微的悶哼聲,雙方的舞伴聞言都當即停止。
劍眉緊蹙。
柳楊故作慌忙地轉身,精巧的小臉微微泛紅,兩頰的梨渦若隱若現,雙眸含著無辜和歉意,將早已編排好的話加上些刻意的示弱說出:“對不起,對不起……那個……高跟鞋踩著很疼吧?”
唐雲澤抬眸,對方紫色的晚禮裙,淺淺的梨渦,不安的眼神,還有那句“高跟鞋踩著很疼吧”……
他忽然睜大了眼睛——那眉眼,那神情,那話語,那魂牽夢繞的紫色,因為時間久遠而漸漸模糊的影像在這一刻忽地清晰了起來。
隻是一瞬間,眼底的情緒萬變,驚愕,詫異,悲傷,內疚……所有被抑製多年的情感像是終於找到了出口,波濤洶湧地噴湧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