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長的聲音顫抖起來,“但是,我不是真實的對吧?我隻是一個虛幻的,被超級計算機虛擬出來的存在?”
我立即明白小茵已經認輸了,而她通過班長的口,承認了自己的真實身份——由方信創造出的因果計算程序,依靠獨特的算法和巨大的信息庫,可以把我的身邊人模擬得惟妙惟肖。
然而麵前的軍裝女孩還是保持著班長的外貌,並且在她的嘴角升起了一抹苦澀的微笑。
“原來,我們真的在二十八中一起上學嗎?”班長的目光逐漸放低,“你跟我說的那些夢話,才是真正發生過的事情,而這個世界和我,才是你的一個夢嗎?”
那極力壓抑、卻仍然透出巨大悲傷感的語調,幾乎讓我再也邁不動步子,我隻好回身看著她的臉。
和我的目光猝一接觸,兩行清淚就從班長的臉頰上流下來了,然而她很快用衣袖把眼淚抹掉,問:
“真實世界裏的小哲,真的沒有死是嗎?”
我無言地點頭。
“人類文明也沒有毀滅,我們的父母也活得好好的,是嗎?”
我再次點頭。
班長悵然若失地仰頭去看天頂,那個黑暗陰沉的所在。
“我好羨慕那個世界,好羨慕那個世界裏的自己……”
“你走吧。”最後她輕輕地說,夾雜著歎息的三個字,在狂風暴雪中聽起來卻格外清晰。
我還來不及回答,她已經轉過身,沒有多少猶豫地,遠離地堡,向著風雪深處走去。
“——你去哪裏?”我忍不住衝著班長的背影喊道,盡管我實際上對她的最終歸宿心知肚明。
“我從來沒有遠離地堡超過5公裏,”班長用盡可能堅毅的聲音回答我說,“現在我想知道,自己究竟能走多遠,能不能看見這個世界的盡頭。”
在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的心被撕裂了,甚至產生了就此留在這個虛幻的世界,和虛擬的班長一起生活下去的念頭。
“別來追我,”漸行漸遠的班長對我說道,“沒有意義的,我已經看見遠方的山峰開始崩解了,這個世界恐怕很快就會完全坍塌,我隻是想看看自己能走多遠而已……別來追我。”
但是她自己的腳步卻停住了,她略微別過頭,沒有讓我看到她臉上的表情。
“你回到真實世界以後,會幫我照顧小哲嗎?”
雖然舒哲有無數多的缺點需要改正,但是此時此刻,我不可能拒絕班長的要求。
“我會的!我也會好好照顧你的!”
“是嗎……”她仿佛破涕為笑地應了一聲,然後不再說話,背著鋼槍的少女背影,就此隱沒在開始崩塌的冰天雪地之中。
唯一聯係著我和她的,隻剩下胸中的承諾。
天與地都在發出悲鳴,似乎為了這個世界的毀滅而提前憑吊。
我走到魚斯拉的麵前,看著它半透明的灰色身軀,它的體型隻相當於一隻普通的灰熊,甚至連輪廓都有幾分相像。
“魚……魚……”
魚斯拉對走到它近前的我視而不見,我搖了搖頭,拉開沙丁魚罐頭的鐵蓋,把散發著濃烈味道的罐頭放在了它的身前。
奇怪的是,一直呼喚著“魚”的魚斯拉,居然沒有任何大快朵頤的意思,魚罐頭對於它來說,似乎跟我一樣是不可見的。
誒?差哪兒了呢?魚斯拉是我被小茵封閉的最嚴重的一段記憶了,按道理說隻要我喂它魚吃,它就應該展露出真正的容顏,讓我回憶起所有的事情啊!難道魚罐頭不好吃,必須是鮮魚才能讓它滿意?
喂!班長你別走,回來先幫我捉一條活魚再說啊!我需要你的野外生存技能!誰能想到魚斯拉居然看不上魚罐頭啊!難不成這次絕地大反擊要功虧一簣,我麵臨的是又一次重啟嗎?
不甘心的我湊近了試圖和魚斯拉交流,但是無論我說什麼,它隻會回答一句:“魚……魚……魚……”
然而在盡量屏蔽風聲的幹擾之後,我聽出了些許端倪。
魚斯拉呼喚的好像不是魚,而是速度比較快的“野驢……野驢……”。
方信你妹!不是說我隻要找到自己真正的名字就能離開幻境嗎!搞了半天我真正的名字不是葉麟而是野驢嗎!
不過無論如何,我還是把一切都想起來了。
從6歲起就給我取外號叫“野驢”,讓我留下童年陰影的小霸王,以及她真正的名字“任小芹”,都回歸了我的腦海。
隨著巨大而無聲的震顫,虛擬世界在一瞬間化作白光蒸騰而去,我終於真正地睜開了眼睛。
第一眼,我就看到了病床邊緊緊摟著我的一條胳膊,喜極而泣的小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