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老夫人信得過晚輩,不妨將心中冤屈一一告知。”賀蘭玥的語氣真摯而誠懇。
楊老夫人低眉沉思半晌,終於開口將事情原委一一道來。
“公子想必知道,先夫楊烈雖在邊關任職,卻是屏州人氏,楊家世代居於屏州。而那梁國公朱畢本是開國功臣,也出身屏州,後來,太宗皇帝解除了他的兵權,他便回鄉養老了。他雖沒有實職,但爵位顯赫、根基深厚,在屏州一帶,勢力極大,百姓隻知有國公,而不知有天子。他縱容親族橫行鄉裏、魚肉百姓、搶奪田產、無惡不作。先夫及三子陣亡後,聖上感念楊家一門忠烈,便賞賜良田千頃以作撫恤。不料,那朱家親族見楊家滿門孤寡、勢單力薄,遂起了歹意,他們將千頃良田強行霸占,以孫兒性命脅迫老身簽下買賣契約。老身為保楊家一點血脈,不得已虛與委蛇,假裝與他們交好,以保周全,又恐朱家加害暗算,便帶著女、媳逃出了屏州,一路隱姓埋名,輾轉來到了京郊。”
楊老夫人滿臉悲憤,“楊家一心為國盡忠,卻不想落得如此下場,真是令人心寒。”
聽她所言,楊家眾女子盡皆垂淚。
楊四兒更是怒憤不已,她插口道:“世人皆言明仁皇帝乃有道明君,可他對待楊家,卻恩薄至此。在我看來,他不能明察秋毫,任由奸佞殘害百姓、殘害忠良之後,乃是一個大大的昏君。”
“住口,”楊老夫人厲聲嗬斥,“你爹爹在世時教你何來?你怎可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辱沒了楊家的忠烈之名。”
“你們就隻知道什麼忠義、什麼名聲、什麼貞烈,那些個虛名對你們就那麼重要嗎?你看看嫂嫂們,年紀輕輕便守了寡,跟著我們四處飄零,看看小侄兒,孤苦伶仃,還要被人追殺。這一切,都是誰造成的?我罵那昏君幾句,就是不忠不孝了嗎?”楊四兒聽見母親嗬斥,難以抑製心中悲憤,哭喊出聲。
楊老夫人一時怔住,呆呆地坐了下去。
楊四兒的話如同鋼針一般,針針都刺在了賀蘭玥的心上。他臉色發白,極力控製著內心的波動,“昏君”二字在他的腦海中震蕩著。
懷裏的孩子顯然被姑姑的哭喊聲驚嚇到了,不由自主地往後縮了縮,雙手緊緊抱住了賀蘭玥的脖子,眼中滿是驚懼。
賀蘭玥輕輕安撫著他,慢慢壓下心中的愧疚,用平靜柔和的聲音說道:“屏州侵地一案,朝廷已著人調查,相信不日便會有結果。在案件尚未審明宣判之前,晚輩會派人妥善安置老夫人一家。”
楊老夫人道:“如若當今聖上真有心查辦奸佞,老身自會去三法司大堂做證。”
賀蘭玥點點頭,“那晚輩便不再打攪,老夫人早些安歇吧。”
見他抬腳出門,楊老夫人猶豫片刻,又追上他說道:“公子器宇不凡、必非常人,老身是相信公子的。老身還知道朱畢的一個秘密,卻不知當講不當講。”
賀蘭玥正色道:“老夫人有話,隻管道來。”
“不知公子可曾聽說過江湖中有個幫派叫做‘紫衣教’?那紫衣教在屏州有很多教眾,就連朱畢都與他們來往密切。先夫在世時,朱畢看中了先夫在軍中的地位,曾想拉攏先夫與紫衣教結交,以便互為依仗,卻被先夫嚴詞拒絕。先夫總覺的這紫衣教有些不妥,便一直托人密查,雖未查出什麼真憑實據,但先夫懷疑這紫衣教與前朝薛國餘孽有脫不了的幹係。”
紫衣教,梁國公,前朝餘孽?
是誰能在禁軍統領身邊安插奸細,在天子腳下派出殺手?光靠一個早已解職歸田的梁國公,恐怕還辦不到。
那侵地案的原告不過是普通百姓,他們又怎會有能力躲避朱畢的百般阻撓而安全抵京,越級上告,又是誰在背後支持他們,保護他們?
還有,宣王,宣王……
賀蘭玥一時心中煩亂,這件事牽扯甚大,恐怕三司會審也不可能將真相連根刨出。
他剛一進屋,鳳吟春已閃身而進,秘密稟奏道:“蕭統領傳來消息,他的親隨李永被發現死在家中,是自殺身亡的。蕭統領擔心揚老夫人行蹤已然暴露,派人報知聖上。”
賀蘭玥麵如寒霜,看著窗外漸濃的夜色,對著鳳吟春說道:“回宮。”
(第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