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B市很早就下了雪,這在往年是很難遇見的。蘇艾沫突然想起了很多年以前,在北京的街頭,也是十月份,下著大雪,她躲在段之年的風衣裏,被這個高大又沉穩的男人捂得滿心都是暖的,她淘氣地伸出腦袋張開嘴去接雪花,那種甘甜的味道沁滿心扉,以至於以後每次下雪她都要拉著段之年去淋一場雪,然後把身子躲在他厚實的外套裏麵伸出舌頭去接純潔的六出花,“六出”這也是段之年告訴她的,那個博學的男人總是像她的百科全說或《十萬個為什麼》一樣,她不懂的總能在他那裏找到答案。蘇艾沫忽然覺得那些記憶真的很久遠很久遠了,她都懷疑那是不是她的故事,其實又有多遠呢,也就四年,四年,瓜葛全無。別人都說她變了,是啊,這四年她怎麼過過來的她都要想不起了,她覺得自己真是麻木得百毒不侵了,她突然伸出舌頭,接住了幾片雪花,苦的,她吐了出來。一陣冷風襲來,她晃過神,裹緊外衣,快速朝前走去。
“媽,我回來了。”
到家的時候母親已經做好了晚飯邊看電視邊等著她。魚香雞絲,油淋茄子,再加一碗四物湯,盛上飯,母女倆就安安靜靜地吃了起來。
四年前那場該死的車禍奪走了這個家庭所有的歡樂,父親走了,母親再也沒有了笑容,而蘇艾沫也變得沉默不愛說話了,以前的她可不是這樣的,陽光、可愛、活潑,父親、段之年都拿她當孩子一樣寵,那時的她是被幸福包圍著的。
世事的無常讓這顆曾經稚嫩單純的心瞬間成長,以至於老成甚至認命,她安靜了,不愛說話了,她用沉默來消化命運賜給她的所有苦澀,隻是在母親麵前她還得逼著自己裝出開心的樣子,父親走了,母親一直鬱鬱寡歡,如果她再這樣,這個家就真的太可怕了,她給母親夾菜,盡量找話題跟母親聊天,她想把壓抑的空氣趕走,盡管她真的很不想說話,就想獨自沉默,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說,那樣她就覺得很舒服很滿足了。她有時候會想辦法把母親逗樂,母親笑,她也笑,但不走心的笑很累,母親應該也是這樣。
飯後,母親去小區的老年拉丁舞培訓中心跳舞去了,這是她兩個月前說服母親給母親安排的,母親以前一下班就去附近的廣場上跳舞,那是她多年的愛好,隻是父親去世之後,她就再也沒去過了。她說她以前沒有好好地陪陪父親,除了上班就是跳舞,連晚飯都常是父親做的,現在她得好好陪陪他,不然他會寂寞的。直到蘇艾沫兩個月前給她報了這個舞蹈培訓班,母親知道女兒的心思,所以她去了。兩個多月,母親確實有些變化,會偶爾跟她說舞蹈班的趣事,有一次,看到母親講得手舞足蹈,那個興奮勁兒她恍惚覺得以前那個大大咧咧的母親又回來了。
飯後洗了個澡,蘇艾沫就拿著一本漫畫書上床去了。從小她就喜歡漫畫,簡單的快樂,這是漫畫帶給她的,也是她現在覺得最彌足珍貴的。
平常看漫畫她都很容易被裏麵的情節吸引進去,可是今天她卻看不進去了。她越來越覺得自己在回家的路上想起段之年是一件很罪過的事情,她逼著自己麻木了四年卻還是一個不小心就“出軌”了,她覺得自己這樣很可怕,這是個很嚴重的問題,自從那個狠心的男人在父親去世後離她而去,她就給自己畫地為牢了,除了緬懷父親、掙錢照顧母親,她的人生就沒別的意義了,她甚至打算母親以後百年了她就自殺隨母親而去。“愛情”,嗬嗬,她不相信也沒精力了。再說,對她那麼絕情的男人,她還想了幹什麼呢?蘇艾沫嘴角嘲諷地一笑,她下決心再也不要想起那個人。
紫陽報社,這是蘇艾沫每天工作的地方,美術專業畢業的她當初到這裏應聘的是美編,可是卻因為文字功底突出現在成了編輯,跑采訪組稿,這就是她每天的工作。早上八點,蘇艾沫準時到崗,開完晨會,她就一頭紮進她的文字編輯工作裏去了。在同事眼中,她是一個非常安靜的人,沉默愛發呆,除了見麵打招呼還有工作上的事外,她從不參與其它娛樂性話題,她似乎總是在放空自己,又似乎滿腹心事,瘦削單薄,長得漂亮,寫得一手漂亮的文章,畫得一手漂亮的漫畫。
下班等電梯的時候碰到了主編,這個得了更年期綜合症的老男人別的同事都避之不及,而蘇艾沫卻獨自活在自己的小世界裏對主編的到來毫不介意,即使每次碰到他都會被他發一大頓牢騷,他總是誰都看不慣,對誰都要說教一番,當然他發牢騷的對象僅限於他的下屬,而麵對上司級別的他當然有他另一副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