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海生眼含熱淚,不得已背上母親下了山。他一遍遍罵自己膽小鬼,連累父親被消去神籍,自己還要再苦等四十年才能在見到小瑩。要是當初膽子再大一點,也許就不會有現在的結局了。一時間,他心灰意冷,就有了想出家的念頭。
好不容易回到海邊,還沒進村,就看見海水裏到處漂滿了牲畜、家具、門板,扶浪村整個被夷為了平地。村人向他們哭訴說,他們走後,有兩個夜叉來村裏找他,說交不出人就把村子淹了。他們實在沒人,這不就變成這樣了。
施海生大張著嘴,心裏不知道夜叉為什麼找自己,難道是因為小瑩的事?
村裏受此大難,都是因為自己,就算鄉親們不攆,那夜叉也不會放過自己,還是走吧。可是,天地雖大,哪裏才是自己的安身之地呢?他思來想去,突然想起了桃花渡。
可是母親死活都不想離開,母親說父親的墳頭還在扶浪村。她老了,折騰不起了,死了也要葉落歸根。別管是他還是村裏人,任誰怎麼勸,就是死活不離開。
沒辦法,他隻好陪母親留下來。他和眾鄉親在山上開辟出一塊地來,砍樹割草重建家園。房子剛剛建好,母親就一病不起。眼看著母親的病情越來越重,請了好多郎中也沒能治好。
這一天傍晚,母親彌留之際拉著他的手說:“孩子,娘快不行了,你就按你爹的說法去吧。我死了以後,把我和你爹葬在一起。”老太太說完最後一句話,就昏死過去。
施海生攥著母親枯瘦如柴的手,大聲哭喊著。淚眼朦朧中,看見一黑一白兩個無常手拿鐵鏈來鎖拿母親的魂魄。他撲上去阻止他們,卻一撲一個空。
黑白無常有點詫異,他們不知道施海生有一隻飛來眼能看見他們。就在這遲疑的空檔,母親的魂魄突然飛了出去。黑白無常大喝道:“那老婆子你去哪裏?趕快回來跟我回地府!”
“兩位上差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說完飄出屋外。
施海生跪倒在黑白無常麵前一個勁地磕頭,請求他們不要帶走母親,哭訴說自己連累父母,都是自己的錯,都是自己的錯。無常現出身形,就問他為什麼能看見他們。施海生把原委說了一遍,兩個無常鬼麵麵相覷。嘖嘖談到真不知道凡人居然還有這福緣,一時間對他產生了興趣,暫時把自己的職責忘記。
過不多久,母親的魂魄回到房中,對海生說:“兒啊,我本想去東海探查小瑩的下落,沒想到遇見了海神婆婆。她特地擋在半道,要我告訴你幾句偈語‘欲相見卸天眼,桃花渡有機緣。龍不出不上山,天網成能渡天。’切記切記!”
母親被黑白無常帶走,隻落下他一個孤孤單單。
安葬了母親,他再無牽掛,毅然踏上了尋訪桃花渡的旅程。他風餐露宿跋山涉水,一路乞討著,沿著大河的入海口往上遊走,一邊走一邊揣摩海神婆婆的偈語。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日,這一天來到一座渡口,感覺有點餓了,就想找一戶人家要點吃的。遠遠看見河堤下炊煙冒起,心想有炊煙就有人家,腳步加快,轉過河堤口,看見一片桐樹林,桐樹下一個和自己年齡差不多的後生在整理漁網。他走上前去深施一禮,問人家要口吃的。
“那後生就是我!”聽麻駝子講到這裏,徐光頭再也憋不住了,接口道。
“你又插嘴!”麻駝子有點不高興。
“都叫你一個人說完了,我都不能說兩句?”徐光頭說,“當時你馬爺爺也在,他沒事老去俺們那裏蹭飯。”
“去去去,哪次去空手了?”麻駝子爭辯。
“是是,沒空手,帶的東西都不夠他一個人吃的。”徐光頭揶揄道,“那時候生活苦,不像現在,啥吃的都沒有。俺們經常在河裏撈點小魚小蝦什麼的,經常招來這饞嘴貓。”
“那後來呢?”眾人都問。
“後來就認識了我們,”徐光頭說,“他把人家送到廟裏當和尚去了。”
“要等四十年才能見一麵啊,真可憐!”玉鳳說。
“可不!那啥叫‘龍不出不上山’?”玉丹問。
“說的是青衫,說來也巧,那天他剛到我們家,青衫緊跟著就到了。後來聽說青衫的丈夫紫電早已渡成天龍,他覺得時機已到,該是自己上山的時候了。四十年苦修,最好就是出家。可是領著他進了濟遠寺,方丈說什麼都不給他剃度,說他塵緣未了,早晚還得返回凡間。他就把海神婆婆的四句偈語告訴方丈,方丈更加不準予剃度,隻叫他帶發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