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過早飯，就有人陸陸續續從別地趕來吊孝。本就悲痛的一家人，想想老人的魂魄還被妖怪禁錮著，就愈發難受。雙眼紅腫的小五在三老的勸說下，去掉孝服，背上桃木劍跟隨他們出了門。
走出村口，一路迤邐往北，在春三月的暖陽中穿行，四周都是即將收獲的小麥和油菜，不時有蝴蝶或蜜蜂翻飛而過。
放在平常，這正是他們那幫小子撒野的好季節，可是今天，一向調皮搗蛋的小五就像變了個人，沒有什麼東西能讓他分心。他突然感覺心裏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地告訴他，他長大了，那個疼他愛他的老奶奶，此時正在某個不知道的角落裏受苦受難，需要他去解救。
昨晚的事三老已經知道。徐光頭說，青衫是一條好蛇，不會無緣無故地吞了龍靈石。反正小五現在也沒能力保護，還不如放在它那裏。
沿河堤往西走不到兩裏地，一座巨大的石頭橋橫跨在萬福河上。
過了橋，沿河堤往東走，隔河對著王莊村的河堤口是一條大路。那路南北走向，一頭直進萬福河，一頭通向遙遠的村子。順著大路往北走，不多遠，就有一條小路往西通往另一個村子。就在這裏，丁字路口對著的正東方，就是那座一眼望不到邊的野桃林。
丁字路原本是十字路，通往桃樹林的那條道爬滿了荊棘雜草，早已看不見路麵，據說桃林裏蛇蟲狼狐什麼都有，所以很少有人敢冒險進去，那路慢慢就荒廢了。
四人來到路口往前看了看，四下裏到處都是齊腰深的野草，也沒有什麼斷碑。縱然是白天，一個人影都沒有，風一吹，好像有什麼東西從草叢裏竄出來似的，別說往裏走，就是站在樹林邊都讓人毛骨悚然。
這到哪裏找那神秘的老者呢？
老趙從林邊抽出一根棍子，慢慢撥動著草叢，一腳深一腳前地往前挪動著，大概走了十多步，麵前現出一座墳包。墳包不大，似乎有些年頭了。
墳包前隱隱露出一塊石頭，幾人順著石頭一點點往下扒茅草，慢慢就現出一塊被藤蔓纏繞的斷碑來。石碑仿佛被刀劍斜著劈開了一樣，上麵豎著刻有兩句銘文。前一句還算完整：無緣即有緣。下一句就剩下“難為仙”了。
什麼“難為仙”？
按趙老爺子的看法，“難為仙”的前一個字應該“仙”字，這樣才能和上句對的工整。那第一個應該是什麼字？“狐”？“蛇”？“狼”？讓人想大了頭都不知何解。
“哎呀，人家送的桃木劍，當然是桃仙了。”徐光銀說。
哦，那就當是“桃仙難為仙”吧，接下來呢？總不能大老遠跑這裏對對聯來吧？
老趙總覺不妥，也說不出哪裏不妥。
麻駝子沉吟半晌，說：“前半句‘無’對‘有’，後半句出來一個‘為’字，能和‘為’對上的是啥字？”
“不為唄。”徐光頭說。
“放屁，一個字！”
“是不是仙呢？”小五聽得一頭霧水，不知道幾位爺爺說的什麼，眼看著太陽越來越高。
老趙眼睛突然一亮，拍著小五的頭嗬嗬笑起來。
“你笑啥？”徐光頭很納悶。
老趙指指小五：“還是小五聰明。”
“我？”小五更納悶了。
“你剛才說什麼？”
“是不是仙。”
“對了，就是這個‘是不是’，下句的‘為’有‘是’的意思，既然前半句‘無’對‘有’，下半句‘是’應該對‘不是’才對。剛才你馬爺爺說是‘一個字’，你想一想，把‘不是’變成一個字是什麼？”
“否？”麻駝子接口道。
“對了，下半句應該是‘否仙難為仙’。就是告訴你啊，不認為這世間有神仙的人，根本就見不到神仙。”
“哦？”小五覺得有那麼一點道理。
“所以說‘無緣即有緣’，也是這個道理。”
話說到這裏，似乎一切都已經豁然開朗。
“可是，神仙在哪裏啊？”小五從背上拿下那把比鐵劍還沉的桃木劍，嘟囔著，“‘無緣即有緣，否仙難為仙’，弄這麼難懂！”
話音剛落，就聽見墳包後的草叢一陣簌簌響動。四人嚇了一跳，仔細看時，就見一隻通體雪白的小狐狸從草叢中竄出。
那狐狸見了他們也不緊張，一步步走到跟前，開口道：“仙人請諸位先回，說今夜子時前去拜祭老婦人，一切到時自然明了。”那狐狸說完，一轉身即鑽進草叢消失不見。
眾人麵麵相覷。
一隻會說人話的狐狸。
小五沒覺得奇怪，反正自從見到大青蛇之後，他可以相信一切不可思議的東西。他覺得那隻狐狸好可愛，雪白的一塵不染的毛發，尖尖的小臉透出一種說不出的神秘，兩隻紅紅的眼睛就像兩個玻璃珠，咕嚕嚕轉動不停。
“走吧。”
雖然沒見到仙人，倒也不覺得懊惱。回去的途中徐光頭開始嘮叨起來，說要給小五講個故事聽。小五自然很高興，就催他快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