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尚街上一間具有浪漫氣氛的咖啡店內,情侶親密竊竊私語,玫瑰妖冶綻放。唯有方桌一隅,蕭瑟儼冬,一戴金絲眼鏡的男子沉沉地說,
“對不起!”
對座的女子如花的臉上儼然一愣,隨即泛起慘白。空氣糾結凝固,又似一潭死水,良久沒有動靜。
女子臉上綻出絕美,淒然淡笑道:“沒事……”
男子沉默著,良久沒開口說話。
女子接著又哽咽道:“隻要,你,幸福,我就快樂……”說完,拎起包,她飛快衝出咖啡店。
外麵大雨滂沱,隨著她的眼淚一樣肆無忌憚地流瀉,她飛快地奔跑,不顧一切衝出馬路。這時一輛打著黃燈的大卡車……
回眸一驀,便成永遠。
當目睹自己死前的鏡頭,我的靈魂早已佇立在上帝麵前。上帝歎息著,道:“孩子,你不覺得可惜嗎?”
我微笑地搖搖頭,“不,我已經愛過,沒什麼可憾。”
沉吟片刻,上帝揮動無瑕的白袍,我便如一張紙輕飄飄地被吹入一個白色的大漩渦,我心一驚,耳畔響起上帝慈和的聲音:
“孩子,去尋找你真正的幸福吧,不過,這一切要看你的造化!”
錦官城外,嚴寒的冬天,一老漢挖草根於樹林裏。大雪鋪積在大地上,繡出一片銀妝,就在不遠處,一棵披霜掛淞的素白榆樹下,隱約映出一抹嫣紅,就如跳動的鮮紅火焰。老漢上前一看,卻是一個繡龍縫鳳的上等帛袍,紅紅的布帛裏裹著一個冷得滿臉蒼白卻眨著可愛大眼睛的嬰兒,如天鵝絨上閃爍的黑寶石般的眼睛緊緊盯著老漢,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不時骨碌碌地打量老漢,隨即興奮地小手亂抓,咿呀咿呀地淌下口水。老漢至今膝下無兒,見著嬰兒,心下歡喜,興奮地抱起嬰兒狂奔回家。
各位看官,當你看到以上片段時,對,我轉世於嬰兒身上,對,我沒有失去前世的記憶。咳咳,稍安無躁,聽我說,我做出如此不雅之舉,是事出有因:當我回魂醒過來時,便發現自己置身於這前不著村後不達店的窮僻荒林,嚴寒蝕骨,我欲移動身體,卻發現這具身體如斷線的木偶,失去平衡感,非我易馭之,納悶後驚覺,莫非我是殘疾,平仰的頭顱微微昂起,卻赫然瞥見短小的四肢,袖珍式身體,我一臉僵硬……寒風呼嘯而過,頭頂上榆樹光禿禿的枝椏猛烈晃曳,在我眼中搖搖欲墜,莫非……心一寒,一陣霜粒凇塊便瀝瀝劈頭蓋麵迎麵打來,我心中暗暗叫慘。英雄窮途末路之時,忽見一老漢湊上來,我眼神分外流露饑渴矍視著他……
入春了,柳絮繁飛,春風潛入夜,春筍拔地而長,鮮嫩飽滿,昂揚著頭顱,似在昭示無限生命力。
轉眼五年已過,我已長成一個在外人看來懵懵懂懂的小女孩。爬樹,搗鳥巢,鬥蟋蟀,捉蛐蛐,跟著一群男孩子在外麵混玩,無所不為,都是我的豐功偉績。年已六旬的老母親時常向我搖搖頭歎息道:“瘋丫頭!”隻有我自己心中暗悉:這一切畢竟是偽裝,若我太深沉成熟,顯露真實的自己,恐怕隻會露出破綻,讓人疑心。可是,我分明卻又在享受這一切。老母親多半會在我不闖禍的情況下疼惜地喚我“紅丫。”“紅丫,吃饃饃啦!”“莫亂跑,紅丫,哎,真是瘋丫頭!”“紅丫乖,紅丫睡,長大當好媳婦!”母親的碎碎呢喃透縫繞梁,聲聲入耳,縈繞不絕。
即使是惹父親生氣時,周圍溫度驟升,父親也是一把拉過我,將滿腮的白胡子紮在我稚嫩的臉上,我忍不住咯咯笑起,並連連乞求:“爹,放了我吧,下次不敢了……”
前世對愛追逐的疲倦似乎也在如夢的童年裏煙消雲散,化作一縷青煙逝在那不可返回的另一時空。我想,我不是誰,我就是紅丫,一個瘋丫頭。
七歲那年,有一個人闖入我的世界,她叫青瞳,一個眉宇間透著淡然含笑的女子,事實上,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卻慌亂偏執如一頭不安的小鹿亂撞,如此失措,淡然不再。她翻眼瞪我的時候儼然我的大小姐,恭之若鶩唯恐禮數不周。很多年後,我想,如果當初不認識她,該多好。可某人取笑我,世上無如果。
青瞳是一位破落戶的千金,那一年她八歲,比我大一歲。她父親是一位商人,因營運失誤而導致家道敗落,債台高築。窮途末路,父親承受不住打擊投江自盡,不久,母親也因過度憂疾而離開人世。自此,她風餐露宿村附近的一座破爛神廟,經常不得飽食終日。說起這些時,她的臉雲淡風清,一派輕鬆。她和我一樣,都讓一切過去了!我懂,她也懂。柳絮紛飛,杳然落下,和煦春風中,她青絲狂舞,眉宇淡然,眼睛含笑絞著我,溫柔無比卻又決然,一字一頓道:“我現在隻有你,隻有你。以後不管發生什麼都不容你丟下我,懂嗎?不然……”她的話淹沒在我耳畔,對我柔嫩的耳垂輕輕噬咬,我一驚,想要掙脫,卻發現青瞳早已放開我,優雅坐好,若無其事對我淡然含笑。無可奈何,心中掠起一片輕輕的歎息,青瞳,你這謎般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