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到時候不送了。”玉遲垂下眼睫。
“你，以後多保重。”她又道。
“好。”他認真地應。
“做個好父親。”
“好。”
“不用來中原看我。”
“好。”
“我……回房間了。”她轉身，淚水溢出眼眶，快步走，不敢稍稍放慢。
她沒有看見，身後那個素來冷厲決絕的城主，濕了眼睛。
第二日，玉遲果真沒來送她，她沒有騎馬，而是坐在馬車裏，被玄九笙好一頓笑話，她自己狡辯說是陪著伊爾塔，卻是，沒了騎馬的心情，隻想安安生生地坐著，活著。
黑塵也陪她坐在馬車裏，她對她感激地笑。她心裏想什麼，他真的都懂。可是，她沒了心，隻有辜負。
馬車簾子緩緩落下，終於從最後一條縫隙中看見莊園的大門，卻沒有看到熟悉的人。
“黑塵，我回去要做俠盜，劫富濟貧，你不能派人來抓我。”她忽然笑道，笑得得逞而奸詐。
“不敢。”黑塵恭維。
“算你識相。”刁蠻口氣。
“小丫頭，出來轉了一大圈，還真是一點沒變。”
“廢話！我還是天底下最俊逸非凡的玉公子啊，若是變了，無數少女都要哭死了。”她咧嘴笑得燦爛奪目。
黑塵但笑不語，心裏卻越來越沉悶，玉暖，看起來太真反而越假。
剛剛出了城門，就聽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馬車忽然停住。玉暖撩開簾子瞧個究竟，竟是夜狼城的鐵甲兵。
“怎麼回事？”她問，其中一個還是玉遲身邊的親隨。
鐵甲兵見是她，就下馬跪下了，“求玉姑娘跟我們回去看看城主吧。”
玉暖大驚，“怎麼回事？”事情有些不妙。
“城主他昨晚喝了酒，然後又在湖裏泡了一整夜，身子發燒，現在還昏迷，隻是口裏叫著玉姑娘的名字，玉姑娘是城主的姐姐，我等才冒昧請您回去。”
喝酒？發燒？玉暖的腦子被這幾個字占滿，腳下無意識地就躍馬飛馳，黑塵叫了她一聲，被她完全拋在腦後。
玉暖見到玉遲的時候，他麵色通紅，似乎是燒得厲害，汗水從額角滲出，連濃密的胡須上也沾著汗。
她不禁想起來許多年前的雪夜，她背著他四處求醫的情景，那時他們還是孩子，窮困潦倒，勢單力薄。如今，稚嫩的臉已經不再，他的眉眼深刻立體，像是刀子雕琢過的塑像，雜亂的胡子，整個人像個狂野蠻魯的漢子。
她的手不聽使喚地碰到他的臉，輕輕拉扯了下他的胡須，驀然間，就嗤嗤地笑。
明明才十九歲，竟把自己打扮成了這副樣子。
直到指尖感覺到他熱燙的臉皮，才驚覺自己走神。“阿遲？”她拍著他的臉。
意識不清的他先是皺眉，後來眉頭慢慢地舒展，臉頰往她手裏蹭了蹭，便安穩地睡去。
玉暖這才安心，走出去，見黑塵他們都回來了，便有些不好意思。“拖累你們了。”
“說的什麼話，咱是那等無情無意的人麼？好歹玉遲也是我兄弟來著。”玄九笙道。
“暖姐不回來，肯定也不安心。”伊爾塔很善解人意。
“大家一起走。”黑塵道。
“過兩天，黑塵好一點再走，行麼？”
眾人點頭。
玉遲不再發燒，但仍是昏迷著。玉暖閑來無事，想起一件事，便問身邊的侍衛，“請問是哪位夫人懷了孩子，我可不可以見一見？”自己是姐姐，就算再不願意，於情於理都該見見弟妹。
“是蘭夫人。”侍衛麵有難色，“隻怕您已經見不到了。”
“為何？”玉暖奇異。
“她已經被城主殺了。”
手裏的茶杯掉到地上，摔了個粉碎，玉暖大駭。“怎麼回事？”
“因為她行為不檢，懷的不是城主的孩子。”
玉暖無言，以玉遲的心性，自己的女人不潔，確實是要置人於死地的。
她暗暗歎了口氣，轉頭看向床邊。卻對上了一雙清澈分明的眼，毫無掩飾，孩子一樣。他醒了。
可是，瞬間，那雙眼睛變得同往日一般冰冷，讓玉暖以為先前是自己的幻覺，“你在這裏做什麼？不是走了麼！”他語氣不好。
“不要隨便殺人，隻不過是犯了錯的女人而已。”玉暖並不計較他的口氣，扯開別的話題，“再說，你就能確定肚子裏不是你的孩子？你太草率了。”
“她們，永遠也不會懷上我的孩子。”
他的話讓她愣了半晌，“你，怎麼能……”開了口卻說不下去了，難道要鼓勵他多生孩子？沒有走得出這座城，胸口涼意還在，她怎麼說得出口。
“快走！別讓我再看到你！”他卻忽然發狠地對她吼。
“阿遲……”
“走……”他嘶喊，好像壓抑了無數的痛“走！”
“好，我走。”她飛奔，眼淚不止，身後是器物摔碎的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