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如果一旦真正查起來,我的頭就保不住。自己很幼稚,把問題看得很簡單,沒有出問題是佛菩薩保佑。那個時候,國民黨的保狀印得很大,有字:本人願意以身家性命擔保。
當時送去蓋印的時候,負責蓋印的那人已經60多歲了,我到那時沒有帶人去,都是以前的。他們又不能做什麼,我不弄錢,他們不敢亂來。蓋印的人對辦公室裏的人說:“這個老幾(四川方言,“家夥”之意。——筆者注)的膽子大啊,他有幾個腦殼啊,他來好久哦,弄不弄得清楚趙是啥子人哦?他敢用身家性命擔保。”另一個說:“算了,算了,人家喊你蓋你就要蓋,這個事情,反正不用我的頭去頂。”後來才聽別人告訴我這番話,更覺得是佛菩薩加持,我們對政治是不行的。
當時,與他談不上關係,隻是覺得跑的人太多,說他沒有根據,國民黨當時跑的人太多了。比他官大的都多得很,就這樣,我完全相信(他)。當時一批批跑,一批批押起,中間逃很容易。
我當時想,他當師長,連房子都沒有在城頭,也沒有公館,在農村裏,半耕半讀,相法上看,長得也是儀表堂堂,30多歲的樣子。也沒有什麼陰謀詭計的相,我就是憑直覺,當時叫我保,我就敢保。
當時他們已經懷疑我了。不準讓他跑,跑了拿我試問。保他也危險,不保他也危險,鮮英在西充也辦了巴蜀中學,當時的校長是王瓚緒的侄女,北師大畢業的。王瓚緒,當時是重慶衛戍總司令,當過四川省主席,是清末秀才,會寫詩(寫)書法,他還送過詩給我。他的侄女辦教育很內行,掩護了很多地下黨。
(當時)特務找了很多證據材料,但是特務不能逮捕人,逮捕人要縣長(批準),可是縣長也管不了特務。特務局來給我說,某人是共產黨,把材料給我說,請我批準材料就逮捕人。我說你們不要那麼輕率哈,她的背景是重慶衛戍總司令王瓚緒,你哪裏惹得起?我說,我是惹不起的,西充是兩派在鬥爭,這個是整人的,也是要死人的。
舉個例子,當時西充也有一個縣長,叫康凍,是黃埔五期,在新繁等地都做過縣長,很有名的草鞋縣長,穿得很爛,為了查一個案子,他就扮演拉黃包車的人,學問也很好,書、詩,都很好,還送給我,我好的東西都送給當地圖書館,包括我從家裏帶去的一些名家字畫。
能慧:是不是有張大千的?還有哪些人的?
昌老:啥子張大千哦,說實話,當時看不起張大千的,清代著名的何紹基、張船山等的字畫,還有一對聯,很好的。雖然舍不得,但想都是身外之物,就一下都送了。通過這些事,我深信有佛菩薩加持,如果沒有肯定過不了這一關,假如說憑我們的聰明才智來應付社會經驗,肯定就脫不了手。
當時做了很多很危險的事。
趙壁光這個人與我們是有不同,他當時想起義,還包含得有求個人發展。當時國民黨高級將領孫某(時任重慶綏靖公署主任兼川東綏靖司令,駐四川萬縣,防守大巴山一線。——筆者注),是逃亡走西充過,他(趙)就喊到我說:我們還是要應付他(孫),當然要歡迎他(孫)。
孫某一下來就打哈欠,他的車子都壓塌了,用油布遮住,四支卡賓槍保護到,一看就曉得是金條,顯然看起來是晝夜都在跑。當時,重慶以下宜昌等地都是他在管,聽說他要走時召集那一段的銀行負責人開緊急會議,說因為軍事需要,要把所有庫存的黃金,其他一切都不要,銀元都不要,全部交出,限期如不交,按軍法處理,後來才曉得他拿起跑了。
我們歡迎他,他沒有把我們小小縣長看上眼,他說,你們要抵到(四川方言,“堅持”之意。——筆者注),你們是打遊擊的。他一個人跑路,除了命就隻要財,其他都不管了。他叫他的副官把委任狀拿來,當場要填,趙就立刻過去和他(孫)談。說,你的指示很重要,我們按你的辦。當時就委任,還有另一個西充人為軍長、“川北反共救國軍總指揮”;趙為師長兼副指揮。(在《西充縣誌·大事記》中,這樣記錄了一筆:1949年12月初,國民黨川鄂靖主任孫震潰逃過境時,秘密籌備“反共救國軍川北總指揮部”。——筆者注)
孫放下委任狀就走了,我拉到趙說,這個哄人的東西,扯了,有啥用處?趙說不要扯,你就不懂了,這個東西很有用處,很有用處。當時就我們倆,他說:“我們起義,用這個名義起義就好,就很有用處了。你一個縣長起義就太小了,這個東西起義就有用了,就可以得到保護了。”
我當時想,我又不懂,怕過分堅持自己的意見,又怕他不幹,我就沒法了。我想,他能弄出啥子名堂來?哪曉得他整就整出個大問題。
他去刻了一個官章,把“反共”兩個字取掉了,他想起義嘛規模搞得很大,三個縣:西充、鹽亭、南部,他是當軍人的,每個地方都要委一個軍長、師長。我啥都沒管,認為是空事。他委了三個縣的,從師長、團長一串委任狀。他讓我找製高點,在山上。他是本地人,他說在山上有一個廟子,以那裏為製高點。
他說把縣政府搬到那兒去,人家問我們,我們就說打遊擊,他說,這樣好武裝,安全好控製。他堆了幾大捆委任狀,到處忙。當時過路的國民黨特務多得很,到處都有特務,他在鋪子裏印的東西,哪裏有不傳出去的呢?
一天,巴蜀中學的一個老師,地下黨員,一下找我說:國民黨特務已經發現你們刻的那個東西把“反共”兩個字取消了,你們要幹啥子?他說這個問題很危險,我當然不曉得。
我知道這個消息後就開始注意了,馬上把委任狀打開看,的確沒有。我馬上叫人燒掉並將灰往山底下掃(這當然也是佛菩薩加持。——法師語),這個事很驚險。
過了兩天,我們山坡上,下麵門衛那裏就吵得很,說有人要上來檢查法務。我一看,來人就是歪人(四川話,很厲害的人。——筆者注),斜戴著博士帽,不說話,他一摸腰上,我還以為他是要開槍,因為隔得遠,看不清。結果他摸出一個文件說:奉命檢查。
我說這是縣政府,你檢查什麼?他說我檢查法務。我說,這兒有啥子法務?奉命檢查,不管哪一道關都要檢查,我說好,你們看(我心裏有數,因為該處理的已經處理了。——法師語),他們進入我房間,到處搜、挖,床底下也挖,弄了幾個鍾頭,當然找不到東西,他們不知道已經有人通風報信,我已經處理了。
臨走時,他們的一個頭頭,過來給我一個鞠躬說“對不起”就走了。唉,如果這些東西拿給他們抓到就完了,非把你拿去槍斃不可,這當然是佛菩薩的加持。後來,我批評趙壁光,我說,你還是當師長的,怎麼沒有一點警惕性,你就可以這樣做?你就可以隨便下委任狀?如果調查喊你把孫震下的委任狀拿來看,你就脫不了手,就憑這一點,你就脫不了幹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