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玄望著窗外的飛雪,原來人生到了終點,他也不覺有多痛苦,最多是有一點累罷了。

“父皇,”龍霄望著自己的父皇每咳一聲,就是一口血從嘴中嘔出,他與龍玄的父子之情再淡,這時的說話聲也帶上了哭音。

“拂衣沒還到嗎?”龍玄隻是問道。

龍霄忙道:“拂衣國師已經入宮,正在來衣錦園的路上,父皇你再等一等他。”

“龍霄,”龍玄對龍霄道:“朕死之後,你記得去一趟護國禪寺,讓拂衣帶你去一次九重塔。”

龍霄吃驚道:“父皇,這護國禪寺真有九重寶塔?”

龍玄看著龍霄一臉的愕然,突然想笑,當年他好像也是這麼問過他的父皇的,那時他的父皇是怎麼跟他說的?“有,怎麼會沒有?”龍玄道:“到那時你就會知道,我龍氏一族的江山是怎麼來的了。”

龍霄心中狐疑,但還是領了旨。

龍玄突然就有些好奇,不知道他的這個長子進到白骨靈堂中後,會是一個什麼樣的表情。

“父皇,您在笑什麼?”龍霄看龍玄麵帶微笑,問龍玄道:“父皇是想到什麼高興的事了嗎?”

“朕要解脫了,”龍玄道:“為何不高興?霄,江山太重,你好自為之吧。”

龍霄跪在龍玄的床榻旁,叩首說:“兒臣定不負父皇重托。”

“這些話我的父皇也與我說過,”龍玄說道:“他還說過朕從此就是孤家寡人了,不過這話朕就不對你說了,你比朕幸運,你不會是一個孤家寡人。”

龍霄抬頭望向龍玄,“父皇?”

“陛下,”屋外這時傳來太監的通傳聲,“拂衣國師到了。”

“請,”龍霄忙道,有些話他問不出口,他與這個父皇,好像這一生也沒有交過心,就算是到了最後,他與他還是無法真正交心相談。

“皇帝你下去吧,”龍玄也不想再留龍霄下來,說了一聲。

龍霄在床榻旁重重三叩首後,起身退了出去。

拂衣大師站在了龍玄的床榻旁,開口說道:“陛下老了。”

龍玄看一眼還是一襲灰色僧袍的拂衣大師,道:“大師還是沒變,何日才會是大師的亡期?”

對於龍玄到了最後也要咄咄逼人,拂衣大師隻是一笑,“陛下,還有話要與貧僧說嗎?”

“九世之後,”龍玄問道:“龍世之後,我可再世為人嗎?”

拂衣大師道:“這個自然。”

“那朕還能再遇見他嗎?”龍玄望著拂衣大師道。

拂衣大師道:“九世之後,貧僧也早已在世事輪回之中,陛下要求的緣分,貧僧無從得知。”

“一點希望也沒有嗎?”龍玄道。

“貧僧去看過他們,”拂衣大師說道:“他們現在過得很好,至少這一世會衣食無憂,平安相守度過。”

“所以呢?”龍玄悵然道:“他們會是生生世世嗎?”

“陛下,”拂衣大師的眼中透著悲憫,“緣分天定,來生的事,今生何必想太多?”

“我隻是,”龍玄長歎一聲,道:“我隻是想求他的一世,是我太貪心了嗎?”

拂衣大師望向窗外的雪,“人心都是貪的,陛下。”

“是啊,”龍玄輕聲語道:“隻是我今生貪得太多,所以弄丟了他。”

拂衣大師再低頭時,平章帝龍玄已與世上長辭。拂衣大師的手指,在龍玄的額頭上劃了一下。雪天而逝,前世今生,何其相像,又是何其的不同。拂衣大師看著一代帝王的逝顏,這個一生殺戮無情,腳下伏屍千萬,造就一個盛世王朝的人,一生不見笑顏,此時卻是麵容含笑。浮生若夢,這一生他與他,一個絕然,一個執念,真算起來,究竟是誰負了誰?至於來世,拂衣大師搖一下頭,九百年後,歲月悠長,誰又能知道,那時的人間會是何種的風景?繁華如雲煙,這一生的羈絆,九百年後,還能再續嗎?

“阿彌陀佛,”拂衣大師最終隻是念了一聲佛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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