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六,夜色降臨,星光點點,寒氣彌漫。
四皇子府早早地便掛上了散發著昏黃光線的燈籠,有風吹來便微微擺動,使得本就昏暗的燈光愈加搖擺不定,而官君策便立在這昏黃中、朦朧下,目光不知看向何處,因為有黑暗籠罩,因為目光迷離。
“爺兒,晚宴準備妥當了,”猶豫了片刻,那家丁還是小跑了過來,“令公子和令側妃也回來了。”
官君策抬頭,看了看天際,像是自語:“天都黑了呀,回去罷。”
轉身,官君策的步子走得極緩,仿佛每走一步,便離著自己的心又遠了一分,在他的身後,是一個小小的院落,即使在燈籠映照著地光芒下,依舊顯得有些蕭索,而在這個院落裏,在初秋的微風中,滿院的白色小花隨風搖曳,那是,陌上花。
“令兄久等了,”官君策躬身,麵帶溫和笑意,“今日玩得可還盡興?”
令涵一手還拉著楚湘茉,便隻點了點頭:“自是盡興了,還要多謝洛錚把今兒借我一日。”
“哥哥就會說客套話,難道嫁了人,我便不是你妹妹了?”楚湘茉可不依了,邊說邊晃了晃令涵的胳膊。
“令兄確是客氣了,先落座罷。”官君策做了個請的姿勢,三人便在大堂前擺設妥當的宴席中落了座。
“夫君你可不知曉,今日可把我累著了呢。”楚湘茉撇著嘴,用手輕輕敲打自己的小腿。
“令兄難得來一次,隻怕你是口中喊著苦,心中念著甜吧?”此時官君策也是坐在二人的對麵,旁邊一個位子還空著,那是留給姚雪的,“逛了這一日,令兄覺得這京都如何?”
“自是繁華熱鬧,隻是從小便成長在草原上,總覺得太過喧囂的繁華,反而敵不過心中的寧靜。”令涵低頭,為自己斟了杯酒。
官君策的眼中閃過一絲迷茫,心中的寧靜嗎?
“姚雪見過令公子,”遠遠走來的,是四皇子正妃姚雪,長長的墜地長裙,高高盤起的流雲發髻,搖擺閃爍的耳畔吊墜,微微泛著粉紅的麵頰,顯而易見,姚雪是專心妝扮了自己的,“見過夫君。”
可是再華貴的衣飾、再自信的目光,在看到官君策之後都變得暗淡了,因為那個自己心愛的男人,根本沒有看向自己,或者說他並沒有看向任何人,即使這一聲輕喚,也沒有喚回他哪怕一瞬的目光,低頭坐在官君策身側,姚雪心中的失落也掩在黑暗中,多久了呢?他總是一個人跑到那個僻靜的院落一站便是幾個時辰,他習慣了一個人站在桌邊作畫,卻畫不出一幅滿意的畫作?
姚雪曾偷偷翻看過那些即使並未作完,卻依舊被自己夫君珍藏的畫作,所有的畫作,都是同一個人,同一個男子,一個清秀得讓人看著便心靜的男子,不同的畫麵,相同的麵容,姚雪的指尖也跟著攥緊、發白,姚雪注意到這其中最為完整的一幅畫上,那個男子,靜靜地坐在窗邊,目光似乎深深凝視著窗外,手中端一盞瓷杯,放在鼻尖,那樣子,像是在嗅著什麼香氣,看著,可真好看。
再往下翻,姚雪的心也跟著揪緊,直到最後一幅,當翻到最後一幅畫時,姚雪便微微愣在了那裏,因為這幅畫上,畫著的,依舊是那個男子,長長的黑發高高梳起,隻是他身上穿著的,是一件戲服,隻是在這幅畫上,他笑了,笑得仿佛帶來了春風,淺淡卻溫暖,這真的,是一個男子嗎?
呆愣片刻,姚雪便笑了,笑得有些呆,又有些苦澀,這分明,是一個女子呀!
“雪兒,在想什麼呢?”官君策的衣袖碰到姚雪的裙擺,這才驚醒了深思的人兒。
“恩,妾身失禮了。”姚雪自知失態,歉意地笑了笑。
“看你想得這般深,”官君策笑了笑,這笑在姚雪看來便有些刺目,因為這笑裏,帶著些並非刻意的疏遠,“方才令兄還讚你衣著得體,又說著晚宴辦得妥帖,很是賢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