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易翎對邊麗說:“我曾經那樣炙熱地愛過他,不求有結果,對我來說,這就夠了。”
說完這句話後,她轉身離開了。
邊麗一個人坐在餐桌前,愣了好久,過了一會兒,好像是明白了她的話,蒼白地笑了起來。或許她想起了自己年輕時的模樣,自己年輕時和宋易翎一樣對愛情充滿了幻想。她笑自己從前的癡,也笑自己如今的冷漠。
宋易翎從那家小餐館走出來時,屋外正巧下起了雪——春天裏的第一場雪。
不知道你有沒有見過春天裏迎著日光飄起的雪花,如果你曾經見過,那麼你此刻一定可以體會到宋易翎的心情。
她一個人站在人流擁擠的十字路口,伸出手來接住一片雪花放在手心,即使那天已經是傍晚了,沒有日光,也沒有夕陽,但她仿佛覺得自己的身體很溫暖,被那道莫名出現的日光溫暖著。
春天裏的雪意味著從頭開始,意味著一切都還有希望。就連春天裏都有可能下雪,那還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呢?
她一個人不顧寒冷在外麵站了很長時間,直到天幕徹底黑了下來,看不見飄雪時,她才踱回顧以安的病房。
在那間病房前,宋易翎見到了韓江。
他看起來似乎比自己還要疲憊,雙眼通紅。
宋易翎有意繞過他,因為每當看到他時,她總能想到那個事故現場的畫麵。那時,那個場麵對於她來說就是一個噩夢,誰會情願每天做噩夢,自己折磨自己呢?
可韓江在她即將從自己身邊走過時就拉住了她的胳膊。
他問:“你沒事吧?”
她卻不答,也不想回答。
努力掙開他的手,她再次向前走了幾步。
韓江的手心裏空蕩蕩的,不自主地顫抖了幾下。
她走到病房門前突然停下,頭也不回地說:“韓江,求求你,不要再出現在我的生命裏了。”
他張開嘴想說什麼卻又沉默,等到他轉過身去喊她時,病房的門已經被她嚴嚴實實地關上了。
在與他隻有一牆之隔的病房內,在顧以安的身邊,宋易翎終於大哭了起來,這場雨來得太晚了,所以積攢成了暴雨,順著她的脖頸流入心中。
韓江與宋易翎的世界中,從此隔著的是顧以安鮮活的生命,是顧以安對宋易翎的愛。可能在顧以安出事之前,宋易翎並沒有察覺到他在自己的生命中有多麼重要。顧以安三個字,隻是她生活中男朋友的代名詞。她想象到了,幾年後,自己或許會和他結婚,然後平平淡淡的度過一生。她沒有愛他太深,所以不曾對生活有任何的向往,對於她來說,能收獲到平凡的愛情就足夠了。
但看到原本一個好好的顧以安被纏滿了繃帶躺在自己的麵前時,宋易翎的心很痛,第一次體會到了絕望的感覺。原來,他一直都住在她的心裏,住在她心裏的一個角落處,她總是將他忽視,將他對於自己的愛和關心都當做是理所應當的。等到失去的這一天,等到一切都無法挽回時,她才發現自己也像他愛著她一樣那樣深的愛著他。
她發現得太晚了,這一切都是上天對她的懲罰。
她不反抗,她認罰,她選擇一個人獨自承受,用這種方式來彌補曾經對於顧以安的虧欠,來彌補自己遲來的愛情。
然而韓江對於她來說是一種很微妙的存在。每當她遇到重大事情時,他總會出現在她的身邊,見證了她所有的狼狽和不堪。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心中已經有了他的位置,或許是從她發現同樣狼狽的他時起,她就對於他的經曆產生了共鳴。她把他看作是另一個自己一樣,她的確是真心幫助他,不求回報。
她想看到他生活得很好,起碼要比自己幸福。
她讓他從此離開自己的人生,不僅僅是那場交通事故,而是因為她突然發現每一次親近自己的人最終都會被傷害的遍體鱗傷,她本是出於好意,到最後都有意無意地傷害到了身邊的人。好像是上天的詛咒一樣。她不敢再讓韓江靠近自己了。
他可以從自己的生活中走出來,可以重新開始新的生活,畢竟他那時的事業已經有了起色。他可以不必每天擔憂著自己的情緒,不必在努力經營生活時還要替自己分擔痛苦。
如果有一件事情是她可以為韓江做的話,那就是離他遠一點,祝他幸福,一定要比自己幸福;如果有一件事情是她可以為顧以安做的話,那就是繼續愛他,一天比一天更加愛他,直到他醒過來了或是永遠醒不過來了……
有時比被別人拒絕更殘酷的事是拒絕別人。這句話的真正含義直到那天晚上宋易翎才徹底明白。
接下來的兩個月的時間裏,她除了睡覺的時間,其他時候都呆在醫院,陪在顧以安的身邊。有時就連睡覺都會趴在他的身邊,聽著他的心跳,她覺得心安。
所以常常早晨醒來時,她會扭到脖子,然後歪著脖子過完一天又一天。
醫院中的護士醫生漸漸也和她熟悉了起來,經常和她打趣說:“宋姐,又熬夜了吧?你男朋友可真有福氣,如果換做別人,恐怕都嫌跑得不夠快。”
宋易翎總是嗬嗬笑笑,不說什麼。
因為如果有人知道曾經顧以安對她的愛有多麼深,如果有人知道曾經的顧以安為她做了些什麼,恐怕他們就不會再覺得奇怪了。
世間的緣分總是這樣奇妙,有得就有失,有傷害就一定會有補償。
邊麗待她一日比一日更加親切,在外人看來與母女無異。
宋易翎失去了母親,便越發珍惜這份情感。
經曆了這些事情後,不僅宋易翎長大了,就連皮特都比以前懂事多了。他不再像之前一樣粘人,不再吵著鬧著要零食吃,或許在他年幼的心裏已經明白了什麼叫做“失去”——這個全世界最殘酷的兩個字。
宋玉和宋易翎說的話越來越少了,一開始她以為姐姐是忙於工作所以才疏於和自己交流談心,可後來她才明白任何形式的疏遠往往都是從無話可說開始的。宋易翎沒有工作,靠著自己前些年的積蓄日日徘徊在醫院,宋玉卻漸漸成為了職業女性,在工作上也一路攀升。這樣的兩個人即使是親姐妹,坐在一起也是無話可聊的,因為扯完了家長裏短,就沒什麼共同的交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