雋秀的字跡停在“禪”字最後一豎,透力筆直的一豎收尾是把鋒利的劍鋒。
蓮本潔來碧波間,
潛濁入泥水中央;
拂風一縷飄四方,
他日佛主坐下禪。
一首與鋒利字跡不太相稱的空虛詩句,詩句旁邊畫得是一朵高潔的荷塘夏日白蓮。三者互不相稱的,組合起來給人的卻是銳利通透和聖潔之感。
風吹動門窗,帶動檀木桌上壓著的畫,最後一筆落款汙了,“腋”子最終少了一捺。
“哎…”
遲秋腋就此擱筆。
起身去關窗戶。
晚夏的荷塘,一朵朵白蓮凋落,白色的花瓣漂在水麵。
父親大人有三天不曾找過她了。
以往每日父親都會來她的蓮居議事。因為她是父親幕後的軍師,一個人藏於人後出謀劃策的錦囊。父親不可能不來找她,然而已經三天了。
誰都不知道,堂堂一國右相,盡然要與女兒商討如何謀權的秘事。但又有誰肯相信眼前白衣如雪素蓮般聖潔的女子,能冷靜的分析局勢,在炙手可熱的權利中心,用她的智謀來斡旋,來替他人打天下呢。
遲秋腋就是這樣一個奇女子。
隻有十八歲年齡的青花少女,沒有少女該有的迷茫和憧憬。
有的隻是沉著和清冷。
因為貧窮過,因為在權勢的重壓下卑微伏在地上,任人淒涼,家破,叔伯無情,母親的安靜長辭…那些都過去了。
她與父親都走過了,從一個小小的差衙一直爬到今天。高高在上的地位,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當朝右相。或許過了不久父親就可以當上宰相職位了。
她叫遲秋腋,當今右相的獨女。她的父親是當朝右相遲赳。
然而父親沒有找她,三天了,她的心有些傷了。
隻因父親要她去嫁人,一個父親的敵人,對手。
相依為命十年。甚至為父親成立暗夜,變成父親的左膀右臂,親自為父親挑選殺人利器,甚至為父親變成冷漠冷情的‘夕夜’公子。盡管如此,到最後仍逃不開父親對權欲的追逐下毫不猶豫將她犧牲。
馮芷水,渝州刺史馮敬南的二公子,今科的文武雙狀元,人中之龍。
她拒絕了。
一個和她一樣用金籠困住的囚鳥而已。
“小姐,老爺讓我來請小姐,說馮而公子在前庭已經等候多時了。”侍女雲剪第三次來請她了,垂著頭不敢看她。
世人隻知右相之女遲秋腋容貌不俗,才德兼備,知書達理,又兼性格溫和,心地醇厚,是大家閨秀的典範。貼身侍女雲剪最清楚不過她家的小姐,看似纖細瘦削的身體裏,蟄伏著一個巨大而可怕的“鳥”,總有一天那個充滿爆發力的鴻鳥會一飛衝天。
“知道了。”遲秋腋清眸一轉,淡淡答道。
“小姐…老爺還說…”雲剪頭壓得更低。
“他還說什麼。”
手掩上紙窗,關上那一池落蓮。
“老爺說讓小姐領馮公子去後花園去散步,馮公子似乎已經去了…”
要給他們製造機會嗎?父親在這件事情上很上心呢。
嘴上揚到一個弧度,真是如此見見那個人又何妨呢。隻要她的父親高興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