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一碗麵,一打烤海蠣(2 / 2)

她輕手輕腳走過去,那書是羅傑·弗萊的《塞尚及其畫風的發展》,書脊上寫著的幾個簪花小楷是她最熟悉的筆跡。她笑了,輕輕掀開書,書底下那張臉被光線乍一照得皺了皺,睜開眼又眯起來,隨即對著她微微一笑。

夏敘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小樵,還是那樣白淨光潔的臉龐,還是柔柔軟軟的一頭黑發,但這個曾經喜歡蝴蝶結喜歡波點喜歡糖果色的女孩如今真的不一樣了。月白的無袖棉衫衣擺長長,罩著底下墨綠的素布裙子,站在陽光裏,不再似春芽一般弱質,反倒像一枝健生的映日新荷。

不是不願意聯係,隻是自池穎走後,兩人似有種默契,隻通過朋友同學知道對方的近況,然後各自安靜地過著自己日子。今天這麼巧遇,都笑得暖意濃濃。

“這麼用功啊?

邊策把書拿在手裏拍了拍:“哎,現在趕不上你這個旅英青年女畫家吃香了,隻好用功一點,迎頭趕上。”

小樵嗤地笑了聲:“你就打趣我唄。”

“吃過了嗎?”夏敘柔聲問她。

小樵摸摸肚子:“還真沒吃呢,你呢?”

“我早吃過了,躺這兒打盹呢。屋裏還有點兒麵條,要不我給你下一碗?”

“成。順道看看夏師兄這兩年閉關的大作。”小樵笑著,隨他往屋裏去。

屋裏收拾得很整潔,原來擺放在正堂的池葆葆的照片也已經收了起來,但牆上鏡框裏依然掛著她繡的春意圖。

小樵環視了一周:“怎麼想起還住在這兒?一個人住啊?”

夏敘笑笑:“不住這兒,就不會想起那些事了嗎?逃避並不利於遺忘。”說完又覺得似乎太嚴肅了點,轉而笑笑:“再說這裏環境幽雅,租金便宜,現在哪兒還好找這麼正宗的潮式小院啊。我沒事就在院子裏畫畫,閑雲野鶴一般的生活啊。你看,裏屋住人,外屋待客,那邊還空著一屋,我現在在美院上課,自己私下也收學生,就在那邊屋給他們上課,課時費可不低哦。”

小樵聽他這麼說著,看他手裏的菜刀飛快地嘚嘚切著薑絲,對他豎了大拇指:“能耐,這日子過得充實,瞧刀工都這麼好了。”說著掏出手機,翻出安年的照片給他看。

“喏,我女兒,漂亮吧!”

夏敘放下菜刀,湊過來看:“真漂亮!叫什麼?”

“叫安年,因為在大年三十生的,重生之最愛。嗬嗬……跟我姓。”說完往旁邊屋探頭探腦:“你的新畫兒都放在哪兒?快拿出來我看看。”

夏敘把切好的蔥薑往麵鍋裏丟,長筷子攪一攪就撈進海碗裏,笑著端給她:“先吃了再看,吃得完吧這些?記得你挺能吃的。”

“吃得完!”小樵抱過麵碗坐在桌邊吃得很香。倆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這兩年的變化,又到畫室去看畫,談各自新畫風和理念,不知不覺日頭都斜到院牆西邊了。夏敘送她出院子,她發動了車子,把車窗搖下來,對他擺擺手。

他笑笑:“小樵,遵從自己的心,你會幸福的。”

“你也會的。”她笑著踩油門,說再見。

從這裏開車出去就是沿島路,能路過朗港一中,小樵順著校門在那個曾經熟悉的海鮮燒烤攤門口停車。夏敘那一碗麵足夠紮實,根本還不餓,但她還是要了一打當年無數次讓她和穆苒苒戚嫣吃撐的烤海蠣。撥開滾燙的錫箔紙,加一點兒芥末,一點兒醋,品嚐到的就是曾經酸酸的辣辣的火熱的青春。她也帶穆以辰來過,在他們最好的時候。她學著邊上那些早戀學生的樣子,拌好味道,用筷子把海蠣夾起來,喂到他的嘴裏。他拿紙巾擦她嘴角的醬汁,笑她真貪吃……

食量和心肝其實都沒那麼大,一碗麵加一打烤海蠣,就同時塞悶了肚子和腦子,有點撐。她散步消食,不知不覺順沿島路一側走到海邊。麵對這片海她有點愧疚,因為海聽過她說“我願意”——安妍“樵”係列發布會的情景還曆曆在目,穆以辰為她在這片海岸上搭起一片聲光水色的幻境,牽著她,告訴在場的每一個人,他愛她。她也悄聲說了“我願意。”

海灘上人不多,她把鞋子脫下來勾在指尖,赤腳踩著細白的海沙往前走。拐過一片豎起的岩石,看到那人坐在岩石上。

他抬眼看到她,笑著問:“你也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