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小遊推開闊別十三年的大門,走進了曾經的家,自從十三年前的夏天,她就被驅逐了這個有媽媽味道的溫暖的家。她至今記得,醫院裏消毒水刺鼻的氣味,也記得爸爸的大吼:“為什麼死的人不是你?”

所以她被送進了寄宿學校,小學,中學,大學,即使寒暑假也沒被獲準回家,因為爸爸不想看見她。每當假期別的同學都回家的時候,她會去鄉下二姨家或是朋友家,所以即使她有爸爸,也要寄人籬下,成為不是孤兒的孤兒。

她看向屋前的花園,在那兒尋找白色秋千的影子,可是秋千不見了,她記得,以前媽媽常推她蕩秋千,在那裏灑落了許多歡樂的笑聲。她踏進主屋,一位和藹的老婦人立場迎了上來,“小姐,你回來了!”

她是任家的老傭人,幾乎在這裏幹了一輩子。“張姨”,任心悠怯生生地叫了一聲。

張姨滿麵笑容,拉著任心悠的手,上上下下打量,“小姐都長這麼大了,成了漂亮的大姑娘了,我是有多長時間沒看見你了,”她突然鼻子一酸,說不下去了,她擦擦眼淚,“看看我,竟說用不著的,你剛下了飛機,一定累了吧,我聽說你回來,早烤好了你喜歡的點心,你快坐,我給你端上來。”

任心悠坐到客廳的沙發上,打量這熟悉的家,房間的布置一點都沒有變,一切都是十三年前的樣子,連沙發的顏色,落地窗的窗簾都和以前一樣,然後她看到了牆上媽媽的照片,那是媽媽年輕時的樣子,苗條的身體,美麗的臉龐,長長的秀發,她一直遺憾,沒有遺傳媽媽的優良基因。不過,她的身體裏流著媽媽的血,媽媽在她的身體裏麵,誰也不能帶走。

任心悠吃著張姨烤的餅幹,終於艱難地問出口,“爸爸,他......”

“老爺呀,他今天會晚回來,你不用等了,一會兒就回房間休息吧。”

“哦”,任心悠緊張的身體像是得到了緩刑,暫時鬆弛下來。

任心悠在各個房間穿梭,尋找以前的記憶,她發現,所有她的照片,她生活過的痕跡全消失了,包括以前的給她準備的粉色兒童房,而她現在住的是張姨給她收拾的客房,她坐在雪白的床鋪上,將頭埋在膝蓋裏啜泣:到底爸爸有多恨我,才會巴不得我從來沒有來到過這個世界上,而既然他不想看到我,又為什麼要招我回來?

夜深了,她聽見樓下有動靜,她飛快地跑出來,樓下空無一人,書房門敞開著,她從樓梯上悄悄走下來,書屋裏亮著燈,她走到門口,看見黃色的光暈籠罩住父親寂寞的背影,曾經寬厚的肩膀,如今頹廢地垮下來。

忽然,父親扭回頭,看見了她,任心悠一驚,立刻屏住了呼吸。

父親滄桑的眼神一瞬間變得冰冷,任心悠感到血液都凝固了。良久,她鼓起勇氣開口:“爸爸,我回家了,”她的聲音在瑟瑟發抖。

父親嫌惡地看著她,然後坐到黑牛皮的書桌後麵,仿佛法官在對她審判,無情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我不是要你回家,我是要你相親,然後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