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清暉明月(八)(1 / 2)

望水園的管家打來電話的時候,袁明月並沒有太意外,她隻是有點為難,她不知見到何心武的時候要說什麼,然而她到底還是去了望水園。

管家將袁明月帶進茶室,何心武正在裏麵等她。這間茶室處於別墅一層,有玻璃門與外麵小花園隔開,現在春日正好,玻璃門打開,陽光照進來,一室的盎然生機。

何心武正坐在一個圓桌前用玻璃器皿泡茶,手勢利落,表情專注,身上沒有一點老年人的頹態。袁明月想,等何清暉老了,應該也是這個樣子。

何心武招呼袁明月在他對麵坐下,將泡好一杯綠茶放到她麵前說:“嚐嚐,今天的新茶。”

袁明月拿起杯子小抿了一口,“還是碧螺春。”

何心武笑說:“明月就是聰明。”

袁明月也笑說:“我就隻喝過這一種綠茶。”

何心武自己也端起小小玻璃杯,喝了一口茶,仿佛陷入某種回憶,過了一會兒才說:“我第一次喝碧螺春,還是跟清暉媽媽一起,在上海豫園的一個茶館裏,差不多也是這樣一個下午。”他語氣裏並沒有多少感傷,但也不是他平時那種強勢浮誇的語氣。

袁明月說:“我聽清暉說過您跟伯母相識的過程。”

何心武驚訝,“他怎麼知道?”

袁明月便將陳眉紫留了信的事兒跟何心武說了。

何心武聽完問:“你知道信裏還寫了什麼嗎?”

袁明月說:“伯母說讓清暉不要恨您。”

何心武聽到這一句,他放在膝蓋上的手居然抖了起來,他握住拳頭,努力抑製,好不容易才慢慢平靜下來,他站起來,走到玻璃門前,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明月,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我實話跟你說,我這輩子可能對不起清暉,但是我不覺得我有對不起眉紫。”

袁明月沒料到他居然還是這個想法,不禁生氣,也不顧他是長輩,直接說:“作為一個男人,不顧自己老婆孩子,在外麵花天酒地,令自己老婆含恨而終,這難道還不是對不起?”

她的話說的激烈,何心武卻並沒有生氣,隻是苦笑。他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身體微微後仰,並不看袁明月,隻是凝視著外麵花園裏正開著的一叢紫羅蘭花,過了半晌才說:“你知道眉紫是什麼樣的人嗎?”

袁明月一心要使何心武愧疚,便說:“雖然我沒有見過伯母,但是從清暉嘴裏,我已經知道,她是最善良,最溫婉的女人,而且她深愛您,即使您的作為讓她絕望,她也叮囑清暉不要恨您!”

何心武輕輕搖了搖頭,“明月,如果我說,到她去世,我都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愛我,你會不會覺得意外?”

袁明月當然覺得意外,“什麼?”

何心武又笑了笑,“你不知道我當初有多麼迷戀她。我還清楚的記得那天她推開那間服裝店的門時候的情景,她穿一件素色的印花長裙,皮膚很白,眼睛黑亮,全身像閃著光。我站在店裏跟人談生意,可是自從她進來,我就再也聽不清楚那人說什麼。我想了很多引起她注意的辦法,後來終於隨手從身邊的衣架上拿了幾件衣服給她,跟她說這些很適合她。其實我根本就是在胡扯,我甚至都不知道那些衣服到底是什麼樣子的,我的目光與意識全都都被她一舉一動吸引。她舉止溫柔大方,表情柔和,光潔的額頭邊緣烏發如雲,我的心很輕易就被撩動。我滿心希望自己的舉動能引起她的注意,誰知道她居然拒絕了我示好,連之前挑好的衣服都不打算再試。我想我一定令她討厭了,隻有眼睜睜的看她走出門去。誰知道外麵竟突然下起雨來,她沒有帶傘,我便拿起店裏的傘說要送她回去,她居然沒有拒絕,我高興極了,心髒跳動的頻率簡直可以跟雨點打在雨傘上的頻率相比。”

“在那以前我不是沒有追過女孩子,可是我總是知道該如何討他們歡心。但是對著她,我完全傻了,我不知道該做什麼,所以一路不停的說話,還傻傻的唱了一首歌。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喜歡,隻是覺得時間過的太快,轉眼就到了她任職的學校門口,那時候天已經晴了,我沒理由再耽擱下去,隻得跟她告別。等到走開一會兒,我才意識到,我居然不記得問她要一個聯絡方式。等我回去時,她卻已經進了學校。我沒有辦法,隻得傍晚的時候我拿了幾件衣服,再去學校門口等她,再次看到她,我的心依舊抑製不住的跳動。但是我當天晚上就要回北京,於是與她定下下周的約會,沒想到的是,她竟然真的答應。”

袁明月聽這一段,與何清暉跟她講的,陳眉紫信上寫的那一段是完全相同的,兩個人居然都記得這麼清楚,連細節都對得上,她說:“你們應該是一見鍾情,為什麼你說不知道她是否喜歡你呢?”

何心武搖頭,“我不知道。你不知道我當時有多激動,可是她卻總是那個樣子,淡淡的,臉上並沒有多少興奮的表情。我把衣服給她的時候,她甚至還要給我錢。”

袁明月沉默下來,她想起自己剛愛上何清暉時,也總懷疑他對自己是完全沒有感覺的,“可是後來她答應了你的追求,甚至放棄了上海的工作跟你來了北京,你難道還不明白她的心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