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緩的車速,靜靜流淌的冷氣,本來非常舒適的空間,東林鈺卻漸漸覺得整個人,整顆心,都是空蕩蕩的。
青色的出租汽車,平平地辦公大廈前停下。薛紫搖下了車窗,望望近在咫尺的辦公樓。這才低頭,從小小的手袋中,將一張百元的大鈔遞給司機。
再翻翻小小的手袋,望著一小疊零用錢,薛紫開始搖頭。她甚至不知道這餘下的幾個塊錢,除去每天例行的公交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要怎樣的節衣縮食,才能度過未來的二十三天。
要知道,寫字樓的出薪日期在下個月的五號,而今天是十二號。算算日子,除了例行的休息之外,還有二十天要過。薛紫在心中哀號一聲,我的天,這剩下的日子要怎麼過啊?
薛紫一邊哀歎,一邊接過司機找來的零錢,臉上堆出了一個艱難的笑,有些訥訥地說道:“那個,師傅,謝謝你了,還有,走好!”
顯然等待著下一單生意,司機一看到薛紫下車,隨即打起方向盤,一個急轉彎,就向一側掠去。
看到司機如此匆忙,那個彎也是又急又陡,薛紫先是一驚,然後側過了身子,讓司機先行離去。
站在馬路邊的薛紫,仰起臉來,開始仰望她平日上班的辦公樓。
六層的辦公樓,斑駁的老牆上,原本白色的瓷片早已變黃。
扶搖而下的招租電話,是血紅的阿拉伯字體。
那樣的紅和那樣的白組合在一起,形成了滄桑的對照。來上班的第一天,薛紫曾經聽她的介紹人楊梅說過:這一棟六層的辦公樓,佇立在老區的中心位置。在那個房地產瘋狂開發的年代,也曾是這個城市的首屈一指。
隻是,那樣的時光太短,那樣的榮耀也太過淺薄。
隨著時光的變遷,城市的規化,有更多,更高,更漂亮的樓宇出現。在相形見絀的比較裏,他自然落選。
所以,高檔一點的辦公樓,有實力的企業,到最後都移出了這一片老城區。
三年河東,三年河西。不得不說,曾經的輝煌,隻屬於他的生命之中某一個時間段。
當流年在漠漠如水的時光裏淡去,還來不及等到滄海變成桑田。
在眼中隻看得到利益的人們眼中,這片風光一時的土地,就變得無足輕重,轉而徹底被人忽略了。
到今時今日,也隻在馬路兩側的榕樹,還有開了又落,落了又開的梧桐,還記載著這一方土地曾經的輝煌和曾經的車如流水馬如龍。
但薛紫很喜歡這個地方。
說不出為什麼。那天她來麵試,在踏入這座樓宇的時候,忽然有一種回家的感覺。
薛紫知道,那是因為自己曾經的家,也在老城區,有著相似的、蒼礪粗壯的榕樹,和濃蔭遮蓋的老街。
她甚至還記得,街頭轉角處的涼茶鋪,總是放著一張脫去陳漆的斑駁木凳,木凳的上麵坐著一位七十多歲的老伯。他的麵前,擺著一排排泛著黃銅光澤的涼茶壺,上麵寫著“涼茶王”、“感冒茶”等各種各樣的名字。
而薛紫每次看到老伯,都是看到他樂嗬嗬地望著馬路中間。見到有人經過,就和善地打著招呼。
有時,也有人來來買涼茶,他就會從木凳上站起,開始耐心地向幫襯他的客人,介紹各種涼茶的用處,甚至看到嚴重些的,還會加小小不知什麼東東的藥粉進去。
那個涼茶鋪,從她上小學的時候就在那裏,一直到她讀大學,偶爾回去,卻再也沒有看到過那個慈眉善目的阿伯。
後來隱約聽說他被發跡的兒子接走了,然而,過了不久,就死在了外地。
薛此記得,不知聽誰說過的,每一個城市的老街和住在那裏的老人,都是這個城市一筆最巨大的財富。
而你偶然回首,會在他們的身上,看到這城市所經曆的滄桑和希望。
而薛紫隻記得,從小到大,她隔壁的鄰居,不是去世,就是離開,漸漸地,那一條弄裏,就再也看不到老人的足跡,有著的,隻是打扮奇異的少年男女,在她的麵前,肩並著肩,手牽著手,旁若無人地走過。
就好象。她的妹妹。
薛紫搖頭,然後提緊了手中的飯盒,向電梯走去。
飯盒裏,是細心的她留給楊梅的飯菜。
她知道,住得離公司近的楊梅,每天帶的都是兩人份的飯菜,隻為喂飽她這個無親無故的“孤女”。
一走進辦公室,薛紫便發現裏麵的氣氛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