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感覺到身後的視線,女人緩緩地回頭,幸村也再次見到了那雙深潭般的黑眸,暌違兩年,那雙黑眸不再溫暖不再帶著怯弱,取而代之的是冷淡和漠然。看著他的樣子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陌生人?這個想法讓幸村的心瞬間揪成一團,他早該想到了不是嗎?再次相見的時候也許就是形同陌路的時候。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幸村不讓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緒在臉上顯示出一絲一毫來,嘴角微揚,笑意直達眼裏,他溫柔地開口:
“你好,我叫幸村精市,住在你的隔壁!”
幸村精致的容顏和柔和溫潤的笑容讓她微微的愣怔了下,但也隻是一下。
“你好,我叫傅逢君。”
傅逢君淡淡地打招呼,沒有故意套近乎的意思,聲音平淡,平淡的近乎冷漠。
逢君……
幸村在心裏不斷地輕喚,臉上卻不動聲色,“你是中國人?”
“嗯。”輕點下頭,傅逢君的視線隨即就又移向那些搬家工人,顯然是沒有繼續聊下去的打算。
幸村也不介意,隻是嘴角的笑意更濃,他轉身將房門打開,然後輕輕地關上。
聽見身後傳來關門聲,傅逢君微側了下頭,看著那扇緊閉的房門,明明是和自己的房門一樣都是灰色防盜門,可為什麼覺得有些不同?就像那個男人的笑容,明明是禮貌性的微笑,可為什麼覺得裏麵多了些什麼?
神經!輕撇了下唇,傅逢君收斂起有些散漫的心緒,將心中一絲的異樣拋到了腦後。
公寓的客廳不大,在靠近落地窗的地方,幸村劃分出一塊地方當做自己平時繪畫的場所,透過落地窗他可以看見遠方積雪的富士山。
搬家的工作一直到下午才結束,幸村坐在畫架前,一邊抹著顏色,一邊豎著耳朵聽隔壁的動靜,直到下午那些紛遝的腳步和清冷的女聲才消失不見。
收回看向房門的視線,他低頭在左手的調色板裏調色,嘴角始終漾著一抹愉悅的微笑。他麵前的畫布上是一個穿著白色裙子的少女坐在公園的秋千上,她的懷中還有一隻小小的粉色泰迪熊。少女的臉上是安靜的笑容,那雙黑瞳裏閃著的是有些羞澀稚嫩的光。
這是他第一次帶她出門,醫生說在周圍的人沒有給患者帶來安全感的時候,最好不要讓她出門。於是剛開始的時候,幸村總是把囡囡一個人留在家裏,家裏所有鋒利的東西如刀子剪刀削尖的鉛筆,他都把它們收到一個地方,所有家具尖銳的邊角他都用海綿把她給包起來,就連廚房他出門的時候都要把它鎖上。
囡囡一開始很怕生,每天都縮在一個角落裏,睜著大大的眼睛無助地看著他,每天晚上,他都要趁她睡著的時候再偷偷地把她抱到床上,然後第二天她一睜開眼睛又重新縮回那個角落去。他想盡一切辦法,軟硬兼施花了一個多星期才成功地把她從那個角落裏引出來。
他教她開電視,教她怎麼使用抽水馬桶,教她怎麼開冰箱在肚子餓的時候可以自己拿東西吃,甚至於她泡澡的時候他都要在她身邊守著,就怕她一不小心淹死了。
然後漸漸地,他叫她“囡囡”時,她會用抬眼看他,雖然不會說話,但是她會歪著腦袋用那雙無辜的大眼睛直盯著他。她會自己上廁所自己找東西吃,在他送她的泰迪熊頭上紮上歪歪扭扭的蝴蝶結。
“我叫幸村精市,精——市——”
“……市。”
她輕輕地吐出一個字,用她儒軟甜膩的嗓音。
“精——市——”
他一遍又一遍耐心地教,最後他還是放棄了,“阿市”其實也是很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