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1 / 2)

相比起她之前二十五年規規矩矩的人生,半年前的一切對於季冉來說都可算是瘋狂而刺激,起碼就她現在回想起來,那些場景都還曆曆在目。

那晚是她毛司的年度例行酒會,觥籌交錯,歌舞升平,言笑晏晏。可那晚季冉的狀態並不太好,露背禮服讓她有些許的不自在,新的高跟鞋磨得她腳後跟很疼,她的右眼皮還一直不停地跳,像是預感有什麼大事要發生。後來晚宴行進至一半時她果然接到了一個電話,耳邊母親哽咽又隱忍的一句“你爸爸幾個小時前走了”在周圍的喧囂裏被格外清晰地傳過來,然後被無限放大,像是瞬間有一道電流從她腦海穿擊而過。

當時她還未反應過來,眼眶卻已經不由自主地發酸。她好像還聞到了嘴邊一點點胭脂的人工香氣,用手一摸,竟然有幾滴水,稍一怔愣,又是一滴掉下來。季冉從沒想過她的反應會是這樣的,畢竟季國平已經重病了很久,也昏迷不醒了很久,加上她心底又是那麼恨他,她從很早以前就覺得自己對這個消息已經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就算不能冷漠到一點感覺也沒有,起碼也不會太難過。可那時她的眼淚卻似乎無論如何都止不住,強顏歡笑的麵具頃刻間就被溶解。

季冉掛了電話,趕快故作鎮定地往洗手間方向去,可她眼前迷迷蒙蒙連路都看不清,腳下的步速也歪歪斜斜地越來越快,完全不受她的控製。她剛想推開洗手間的門,裏麵突然走出一個人,他們就這樣毫無預兆地撞在一起。

眼前那人雖然雙手架住了她的重量,可是表情很不耐煩。季冉抬起頭用兩隻哭紅的眼睛漫無焦距地看著他,嘴巴因為含到了鹹澀的眼淚而緊閉起來。他們的臉隔著不到兩寸的距離,一時空氣中隻剩下從她喉嚨裏發的嗚咽聲音。

就這樣,第一次見麵,她所有的狼狽和落魄都被沈昱城盡收眼底。

或許是男性對嬌弱可憐的女士都帶有天生的憐憫之心,沈昱城在一秒間就換了一副表情,原本的煩躁通通煙消雲散,銳利的眉眼也都帶上一點安撫的柔和笑意,他抬手幫她擦掉兩頰的淚珠,輕輕說:“別哭,妝都花了。”

平穩的聲線傳進她耳朵裏,居然是出乎意料的安定和沉靜。

如今回憶起來,那應該算是她和沈昱城認識以來見過的他最溫柔的時刻,鋒芒畢露的氣質披上一層溫柔的外衣,比從內到外都溫潤如玉更有吸引力。季冉記得自己被他抱著的時候心裏隻突生了一個想法,管它明天是不是世界末日,隻要這一刻還能有人給她一些安慰和歡愉,就比什麼都重要。

後來的具體發展季冉已經記不清,但結果是她上了他的床,就像她少女時代看的各種影視戲劇或者小說作品裏麵的情節一樣,她一覺醒來的時候,被褥的兩個人寸縷不著地擁在一起。

她當時抱著膝蓋坐起身,也許是因為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思考,腦子裏也空白一片。季冉迷茫而靜默地坐了一陣,再次慢慢躺下,背對著身後的人蜷縮成一團。仿佛紅酒的後勁一樣,所有難過的情緒夾雜著一絲絲悔意從她胸腔裏再次不斷地翻湧而出,眼睛也不像是她自己的了,有些不受控製地發酸發熱。

不知是不是因為她動作過大而吵醒了身邊的人,過了片刻,她後脊背覆上一片暖熱的溫度,身後的人將她環住,有力的手指扶住她的肩把她轉過來,季冉模糊著雙眼看到一張半陌生半熟悉的臉,這才認真地注視著他。比起昨晚,這張臉像是要更加冷峻一些。

他勾起一邊的嘴角,卻不像是在真的笑,指尖來回掃過她臉頰,看了她一會才輕笑一聲:“真是個愛哭鬼,怎麼都過了一晚上還是紅著眼圈,難道是我太沒用了?”

他的聲音已經沒有昨晚的暖度,隻是輕佻的調情。季冉一語不發地看著他,他卻也不介意她的冷淡,靜了片刻,繼續調笑說:“真難得啊,你這種清淡的樣子,居然比昨晚還要好看多了……季冉是麼?我是沈昱城。”

季冉又沉默地看了他幾秒,隨即把視線挪開,雙手推開他自己坐起來,撿起床邊的衣服一邊穿一邊客氣地說:“沈先生,謝謝你昨晚收留我,請問可不可以再借用一下你的洗手間?”

沈昱城當時的表情有點奇怪,似乎有些不解,或者是對她的話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並沒回答她的問題,隻是抬手摸了摸嘴角,總算真正笑出聲來:“第一次還這麼坦然的,真少見啊。”

她看著他說:“難道你希望我大哭大鬧地讓你負責?”

“責任我是付不起……”沈昱城說著就往旁邊的床頭櫃上拿什麼東西,“錢還是付得起的。”

季冉有些哭笑不得,他大約是真的把她當作以裝可憐來向男人投懷送抱的特殊職業者了。她連忙阻止住他說:“不用了,本來就是你情我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