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哼!她比碧媛還大一歲吧,一點懂事的勁都沒有,毫不關心國家大事,不替父兄分憂,盡知瞎胡鬧。你還以為這次去北平是玩嗎,我們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
“爸爸,算了,淑媛都被您嚇到了,我們讓她一個人想想吧!”碧媛走到沈嶽才身後,輕輕道。
“我不用你貓哭耗子!”沈淑媛猛地尖叫起來,那聲音像一隻尖銳的手扯著每個人的耳朵,“爸爸,如果你不讓我去,我就離家出走,我說到做到!”
沈嶽才剛想吼她幾句,卻被沈浩天打斷:“爸,就讓淑媛去吧,讓她也長長見識。至於安全問題,我想應該讓聶方略費心才是,在他的地盤上,他想必也會極力護我們周全。”
一屋子的人都不說話,就像陣雨前的天氣,悶的令人發慌。
秒針轉動的聲音在空曠的房子裏不斷衝撞激蕩著,每個人的心跳仿佛都與鍾響切合了,一聲一聲孤獨卻有力。
“你們去收拾收拾吧。”沈嶽才環顧了四周的人,半晌方開口,“明早就走。”
碧媛轉身上了樓梯,眼波飄向樓下的淑媛,聽到沈嶽才一句淡淡的話“這次就把你帶上,不準闖禍”,沈淑媛嬌笑著上前親昵的摟著沈嶽才的胳膊,引的沈嶽才一記爽朗的寵溺的笑聲。
碧媛不經意間勾了勾嘴角:這便是親生的與收養的孩子的區別,隻有在淑媛他們麵前,爸爸才會像一個正常的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而麵對我我時,他的眼神裏總是透著一種警戒感,讓人有種一入雷區,便會粉身碎骨的直覺。而這些,沈淑媛一定不知道,她也不必知道吧!
推開幽暗的房門,斜斜的落日餘暉透著斑斕的雕花窗在室內地板上勾勒出古典的圖案。四周的窗子都上了鎖,屋裏有一種久未通風的感覺。
碧媛皺了皺眉,關上被推開的門,徑自走向西邊的窗戶,打開。一陣沁涼的風撲麵而來。
瞬間屋子內一切被照的通透,躺在雕木大床上的於洪菊微眯了眯眼,開口道:“碧媛啊,這陽光刺得我難受。”
碧媛走近她,靜靜的端詳著,忽然發覺這麼二十年彈指間從煙散鍾敲中虛度了,曾經的年輕不複存在,而世界的競技永遠隻存在於年輕與活力之間,誰失去了,就意味著被生活所遺棄。
“我不是說過嗎,屋子的窗該打開透透氣,你瞧你這氣色,本來身子就不好,還總這樣!”
“我有在吃藥的,每天都在吃。”於洪菊急忙辯解。
“藥不是萬能的。”碧媛歎了歎氣,替於洪菊拈了拈被角,“我要隨爸爸去一趟北平,明早出發。”
於洪菊用右手支起身子,靠在床背上,輕歎道:“是去聶家嗎?”
背著光,碧媛略點了點頭。
“碧媛,你現在長大了,我不清楚你到底在想什麼,但是,我真的不希望你參與那種複雜的政治生活,你......"
“我知道,菊姨。”碧媛笑著打斷她的話,“您說的話我已經聽了很多遍了。”
坐了一會兒,碧媛起身要走。窗外的日暉漸漸褪去了,又起了風,她將那扇開著的窗戶微合了些,繼而又觸及於洪菊那雙半眯的雙眸上,開口道:“身子要是好些,也不妨下去和太太們玩幾牌,賭的那些細軟首飾,值不了多少錢,不就圖個舒坦麼!”
“碧媛,”過了一會兒,於洪菊見她要走,“仔細身子,北平那頭挺冷。”
碧媛點點頭,合門出去。
油燈上的燈光搖搖曳曳,冷風打得碧媛有些哆嗦,她從櫃子裏拿了件披衣套上,箱子已打理好倚在牆上,有點無力。碧媛繞道桌子旁,在最左邊的抽屜的最裏層掏出一隻金燦燦的筆,它的顏色不曾在歲月中有一絲的變色,就像某種時光定格在一種空間裏,就永存著,就算不再有人記起,也仍是存在的......
一隻紙飛機從窗口飛進,每次的力度偏差都不大,剛好落在古典的木板上。
碧媛輕輕走過去,拆開了看。
切記小心,吾助汝力。
她隨手將紙放在油燈上,任火苗燃著,殘軀緩緩飄入石盆中,舔盡,奄奄一息,最終麵目全非。
碧媛轉身合上窗,將鋼筆小心藏於衣內,一如小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