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啟四年,熹宗皇帝在位。時正值春三月,江南早已是春光明媚,鳥語花香。順天府卻依舊是寒風淒淒,沒有半點暖意。雖是如此,畢竟是帝都所在,大街上車水馬龍,熱鬧異常。
正在此時,忽聽遠處一個尖細的嗓音喊道:“閃開,閃開,別擋了大爺的道兒。”說話之間隻見三匹健馬似離弦之箭般向人群飛奔而來。
馬上三人年紀都在三十歲上下。前麵之人麵色焦黃,兩撇黑胡沿嘴角向上翹起,身材矮小,腰中掛著雙刀。中間一個卻是高個瘦子,蒼白的麵孔上兩縷又細又長的黑胡被風吹的飄向腦後,一柄長劍懸於腰間。最後一個長相更是奇特,肥胖的身軀不像騎在馬上,倒似蹲在上麵。黑黝黝的麵堂,兩腮間長滿了鋼針般的短須,左臉上一道劍傷由眼處直到嘴角,樣子甚是凶惡。馬背兩側掛著兩柄大錘,足足有六七十斤重。三人均是一身貂裘,顯然是從關外來的。
眨眼之間三匹健馬已經衝進人群,馬上的三個人卻絲毫沒有減緩馬速。雖是如此,倒也未傷著一人,可見三人騎術甚是精妙。
三匹馬又向前行了一段兒路。黃臉漢子抬眼望去,隻見前麵一座二層酒樓甚是氣派。於是一帶馬韁,回頭對白臉漢子道:“老大,離臭道士約定的時辰還早,不如在前麵酒樓吃碗酒暖暖身子,也順便打聽那‘亂墳崗’在何處?”
白臉漢子還未說話,黑臉漢子一催馬搶言道:“老二說的對,想那臭道士武功了得,說不定‘塞北三君’這次……他奶奶地,死也要做個飽死鬼。”
這三人正是“塞北三君”。白臉的漢子便是老大“龍吟君”蕭雲天。老二乃是那黃臉漢子“猿啼君”侯近元。說話的黑臉漢子正是“虎嘯君”吳正勇。三人乃是關外有名的大盜。
“龍吟君”蕭雲天最是自負,在三人未曾結拜前已揚名關外,一聽老三說這話便嗔怒道:“老三又說混話,‘塞北三君’稱雄關外十幾年,難道是浪得虛名不成?這次前去正要讓他看看咱三人的手段。”
吳正勇似是對所言道士頗為忌憚,但又不敢與蕭雲天頂撞,於是低聲道:“對,對,讓他看看咱三人的手段!”
這時侯近元卻笑嘻嘻地道:“老三定是被臭道士那一劍嚇破了膽,恐怕這‘虎嘯君’三個字該改改啦。”
吳正勇性情魯鈍,明知他不會說什麼好話,還是開口問道:“改什麼?”
侯近元道:“自然是‘鼠嘯君’啦!”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吳正勇與侯近元武功本在伯仲之間,向來互不服輸。一聽他竟敢戲弄自己,忍不住怒道:“我‘虎嘯君’遇到臭道士至多留個劍疤,要換成你恐怕腦袋早搬家啦!”
侯近元仍舊笑嘻嘻地道:“那咱就比劃比劃,輸了的就回去,也免得折了‘塞北三君’的威名。”
“比就比,怕你不成。”吳正勇邊說邊向腿旁的雙錘摸去。這時侯近元的雙刀也已出鞘。
蕭雲天本也怪老三不該這樣膽怯,是以老二出言戲弄也未曾阻攔,但眼見倆人越說越僵,竟要動手,便出言勸阻道:“大敵當前,兄弟三人自當同心才是,怎到自己先要動手,若是傳揚出去,豈不讓人笑話。老二、老三還不把家夥收起來?”
侯近元與吳正勇對蕭雲天向來不敢違拗。隻見侯近元笑嘻嘻地道:“我本是和老三開個玩笑,誰知他卻當起真來,依老大之言便是。”說完刀已入鞘。
吳正勇仍舊瞪了侯近元一眼,嘟囔著道:“老大說怎的就怎的。”隨後也掛起了雙錘。
蕭雲天哈哈笑道:“這才是好兄弟,咱們先到酒樓去吃酒,然後再找那臭道士的晦氣。”
三人催馬直向酒樓而去。不一時便到近前,抬頭望去,隻見牌匾上寫著三個大字——“醉仙居”。
酒樓上的夥計初見三人樣子實是想笑,但又見一個個麵目凶惡,挎劍懸刀哪兒敢怠慢,忙迎出門來滿臉堆笑道:“三位爺樓上請。”
侯近元道:“先把馬匹洗刷飲遛,一會兒大爺還要趕路。”
夥計道:“大爺放心就是。”說話間已從三人手中接過了馬韁。那人剛要轉身,忽聽吳正勇道:“等等。”隻見他走到自己馬前伸手摘下兩柄大錘道:“吃飯的家夥可不能離手。”
蕭雲天與侯近元相視一笑,搖搖頭也沒理他。隨後三人同夥計直奔樓上而去。
樓上的十幾個酒客卻沒夥計那般滑頭,忽見三人,先是一愣,而後竟有幾人笑出聲來。
吳正勇本就憋著一肚子氣,這時見幾個酒客竟也不把自己放在眼裏,便再也忍耐不住。隻見他提著兩柄大錘走到其中兩人麵前,猛地往桌上一砸。隻聽“哢嚓”一聲,碟盤碗筷連同桌子立時被砸的粉碎,湯水濺了滿地。吳正勇大聲怒道:“大爺的錘可不是紙糊的,他奶奶地,看誰還敢笑?”兩名酒客早已嚇得癱在椅子上。另外幾個見了,別說笑連話也是不敢再說了。
夥計在旁一見這陣勢嚇得好懸沒尿了褲子,戰戰兢兢地走過來顫聲道:“大……大爺,您消消氣,咱這‘醉仙居’是順天府最好的酒樓,有上好的‘女兒紅’,您不妨先來碗嚐嚐?”
這時蕭雲天與侯近元也走了過來,蕭雲天笑道:“老三何苦跟他們一般見識,過會兒還有正事要辦,先來吃酒。”說著便拉吳正勇在一張空桌旁坐下。吳正勇嘴裏還是不住的咒罵。
夥計趕緊擦抹桌案問道:“三位爺想吃點什麼?”
侯近元道:“好酒好菜竟管往上端,少不了你的銀兩!”夥計應了一聲便退了下去。
時候不大端上來七八樣好菜,更有三壇上好的“女兒紅”。夥計道:“三位爺還有什麼吩咐?”
侯近元道:“小二兒,大爺跟你打聽個地方?”夥計一聽問路,立刻來了精神,笑嘻嘻地道:“大爺隻管問,小的自小在這順天府長大,方圓百裏沒有不知道的。”侯近元道:“‘亂墳崗’你可知道?”夥計道:“‘亂墳崗’?出南門十五裏便是,旁邊有片樹林,最好找不過。要說這‘亂墳崗’那……”他還要再說,蕭雲天不耐煩地道:“好啦!真是羅嗦。”夥計討了個沒趣,一伸舌頭便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