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過......罪過,我已大半身子埋入黃土,心裏竟然起了這妄念,佛祖英明,寬恕弟子這瞬間的迷失。
她坐直了身子,眉眼一片莊嚴。
“既然如此,她為何還不相信你?若果兩心始終合一,就算真有浮雲障日,也隻會隱晦數天,又怎會生離?”
“她那時的心智有點迷糊,如果我在她身邊,給予她適當的指引,那便不會鑽入死胡同內自個猜想,可恨那時......我被旁人羈絆,以致鑄成大恨,她心內有著太多的糾結,以為舍棄自身,這些糾結便會煙散雲散,可不是的......她決絕離我父子兩人而去,我不願意,我們的兒子也不願意。”
“她既然願意舍棄,那說明她心裏已無牽掛,施主,是不是?”
“她舍棄,是因為她有誤會,若她知道事情的原委,無論山崩地裂,海枯石爛,她都是絕不會舍棄的,她就算一時氣惱我,可她肯定會牽掛幼兒,不會離去。”
“可她不知道,無論背景如何,你都是讓她生出了這等的誤會,她甘願舍棄夫君,舍棄孩兒,定是思量了很久很久......施主,你說是不是?”
外鄉人的眼眸內升騰起淡淡的水汽,她嬌俏的摸樣兒在氤氳霧氣中搖晃著,他有些癡迷地凝望著她那隱匿在虛無的淺笑,什麼時候,我才能再度擁你入懷,讓你如雲的青絲滑過我的指縫,永兒已在牙牙學語了,你可知道?他想念娘親了,一哭鬧起來,便要抱著你那天抱著他喂奶時,穿過的衣裙。
他學會叫“父皇,母後”了,可當他用稚嫩的童音叫著“母後”時,母後卻沒有給他任何的回應,我隻能父代母職,代你應了他,永兒雖然不懂,可我從他純淨的眼眸內,看到了失望,他要的是你溫柔的和應嗬。
他長的快,再過兩個月便會扯著我的袍袖,問我要娘親了,那時,我該如何應他?
他黯然一笑,低聲道:“如果......她那天願意等一等,哪怕是等半刻鍾,我便會趕到,隻要她見著我麵,她就會明白過來,可是......她沒有等。”
她惻然望著他,他的聲音低沉黯啞,神情悔之晚矣。
“是我......是我考慮不周,是我來的太晚,其實都是我這當丈夫,沒能將自己的妻子護在心懷,是我不好,理應受到懲罰,可......卻累了她。”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就差這毫厘的時光,你們離索數十載,這隻能說明,你與她之間的緣分便是如此----生來注定要分離。”
沉痛和哀傷在他縱橫的皺紋上交替而過,他張開了手,掌內是一隻破損成兩半的碧玉鐲,玉色圓潤,青光流瀉。
“她臨走之前,將這鐲子砸斷了......我試過把她重新拚湊,可總是不成功,後來我才發現,鐲子在斷裂那一瞬間,有一小塊碎末嵌到了她的手上去了。”
她愣愣望著那兩半玉鐲,手不自覺地伸出,想要將兩半玉鐲收歸手中,可手到中途,便縮了回來......這是旁人之物,我為何在看到的那一刻,起了據為己有的齷齪之心?
她一張老臉紅了又紅,雖然長居庵堂,沒見過什麼世麵,可看流轉在碧玉鐲上的清幽光芒,也知道這鐲子價格不菲。
“這是你倆的定情信物?施主當年做了什麼事,令她把這麼珍貴的鐲子都要砸碎呢?”
他將鐲子合攏在一起,渾圓中欠缺了一小塊,他望著那個小凹洞,哪天這鐲子能還原如昔,你我便可執手前緣,可......這是哪天呢?
“嗯......我當年一時疏忽,被一個居心不良的女子要挾成親,那時她剛好歸來,旁聽道說之下,心灰意冷,也不去問個究竟,便再度離我而去了。”
她的心猛地大力跳動了一下,手摸著拐杖,瞪著他道:“那你......真的和那個女子成親了?”
他回望著她,這麼多年來他早已看順了她的這張老臉,此刻,她木訥如佛祖般的臉上竟然浮動著一抹不自覺的焦灼。
他生出竊喜,看來她當年的離去,主要是為了這份莫須有的醋意,他莞爾,將鐲子收入懷內,湊到她身邊,低聲道:“你放心,我沒有和那女子成親,隻是形勢所逼,不得已在旁人麵前演了一出戲而起,那女子,我早已一劍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