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他們,回家的路上,我的心又被勾到了那民辦教師小花的屋裏了,我不禁想到,教師雖住的是高樓大廈的房子,但可不用心教,不就是他們默默在山村的簡陋的校舍裏,用心血教育著山村裏的這些孩子,使他們擺脫愚昧,走向明天的嗎?但他們得到的是什麼呢?
太陽還沒有出來,我們這一群山裏的農人,已扛著纖擔,拿著鐮刀上山割麥了。
山裏人沒有平地種,為了養活一家幾口人的生計,往往把麥子種到山上,而山邊的地已大半種過了,於是麥子便一年比一年種的高種的遠,有的幾乎已種到了那高聳如雲的山頭了,我雖是一個山裏人,一個農民的兒子見了這些種在山頭上的糧食都不禁驚歎了。
今天要割的麥子便也是種在山上的,雖沒到山頂,但卻離山頂不遠了,在村裏麥子種的雖低來看,這塊還算得上是比較低的一塊了。
在這塊麥地割麥要進一段溝上一段山坡。
溝的兩邊長滿了各種樹,又在這盛夏,蓊蓊鬱鬱高低參差的,恰是在這太陽還未出來的早晨,在這溝裏走確實有些辨不清路。說是路,其實不過是一條能顯出一絲路的跡象來的小徑罷了。兩邊長滿了草,因自身的重量倒垂下來,蓋住了這些小徑的麵上。走在這小徑上,才走幾步,腳上的鞋和褲角已全被打濕了。有幾個眼睛不太好的走著大概是看不清‘路’摔倒溝裏去了的,幸而‘路’到溝心不高,隻有摔一下,幾個嚇著連把摔倒的人扶起來,他一瘸一瘸的又向溝裏走了。
愈向溝裏,愈黑,但天卻比剛才又稍亮些許,
方不至於再有人摔下去,若在此時掉下去,我想可能會麻煩的,因為‘路’已漸漸的向山坡上了,離溝心比較高了,而路邊下長的都是些小喬木,人滾了是擋不住的,隻有象石頭一樣滾到溝底,後果不想也知。於是人們都小心謹慎些了。
好不容易才在溝裏的密林裏走了出來,割麥的人們都長出了一口氣,我緊弦的心也稍平靜了些,見人們已氣喘籲籲,大淌著汗水,透過他們每人的眼裏,能看出一絲些許的倦意和說不出的一絲也許是苦楚的感情。但命運把我們安置於山,這便是生活,在山裏每天都一年四季的每一天,這是無可奈何而又義不容辭的責任。農人啊!我們都是農民啊!這就是我們農民的生活。
出了溝裏,走出了密林,天漸漸地在我們眼前重又露了出來,藍藍的,偶爾有幾絲鵝毛般絮雲悠悠地流去,但他能看見我們這些扛著纖擔拿著鐮刀的農人嗎?我們是拖著多麼沉重的步伐走向山的啊!亮多了,又有一絲新的光線出現了。上坡時都比較快,農人們爬慣了山,再高再陡的山也不在乎,唯一注意的還是害怕在這山路上走不穩滾坡,人們的心還是緊張著的,但比在剛才在溝裏,還是鬆了一口氣的。
山那!你再高有人高嗎?山那!你再硬有人硬嗎?我們終於戰勝了山,到了麥田。露,真淨啊!鞋子如剛蹚過水一般,褲角都在滴水了,但他們都一屁股坐在了潮濕的地上,從衣袋裏掏出‘羊毛煙’來吸,那一縷縷從他們嘴裏噴出的煙嫋嫋地和晨霧一起上升。農人那,一年做得再厲害,能弄夠糊住的糧食,但卻沒有錢,就這‘羊毛煙’有的都沒有,他們當然抽不上城裏人抽的‘紅塔山’‘良友’‘沙十瑪’……
太陽,終於肯露出一絲害羞的麵孔,看一眼人世間,已被羞得緋紅,把大地都給染上了紅色,人們也被紅光籠罩了,一切都那麼壯觀,那麼肅穆,這多麼莊麗的一瞬,但割麥的農人沒有閑情地看羞紅的太陽,已在太陽紅光下割麥了,我遲到了一會也趕緊割了。
麥子上的露水很重,掂在手上沉沉的,不一會兒手臂便酸痛而又有些麻木了。這是鍛煉,我才不一會兒已有些受不了,但這些深居於山的農民長年累月地從事著這些甚至比這還重的農事勞動啊!我們與他們也都是一樣的人啊!農民。
太陽,終於完全跳出了山頭,放出灼灼的光輝,早晨的太陽照射在人的身上有些煦暖,被露水沾濕的身上開始散發出水氣,與地裏被太陽照射後蒸發的白色水氣一塊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