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逢六月,天氣尚未酷熱難擋,宮殿外頭熱鬧依舊。天子腳下,總是不乏喜事慶事。
街道上多是一些出門尋覓吃食的小娘子,和尋覓小娘子的岸然之士。前者是因為性子使然,二八年歲的女子總是抱著美好的幻想,仿佛隻要出門往人多的地方一鑽,就會遇到卓爾不凡的將種相子,英雄救美的江湖俠客,負篋遠遊的俊俏書生,然後成就一段羨煞旁人的曠世奇緣。
而後者多是一些遊手好閑的貴族子弟,遊曳粉黛之中,花叢老手,尖著眼睛在街上轉悠,那些涉世未深的小花苞最好忽悠,隨便幾句甜言蜜語,就能非君不嫁,予取予求。遇到不好下手的美人也好辦,隻要不是和自己同等顯赫的家世,擄回家做一房小妾又如何?在京城這塊地,沒強搶過幾個民女,還真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將相之子。兜裏有幾張銀票,家裏有幾房水靈的小妾,這些就是他們和同樣身世的子弟們攀比的資本,至於權勢名望,那是家裏那些老頭們操心的事,誰讓自己投胎投的好,身在這種隻比帝王家稍次一等的將相貴族之室,祖輩積累的銀財,幾輩子也敗不完,出身至此,隻要老老實實等著繼承家業,那可是底下那些賤民們,幾輩子都摸不著邊的龐然大物,如何顯擺不得?
這幾乎是所有閑賦貴氏子弟的共聲,玩玩鳥,鬥鬥蛐蛐,再搶幾個小美人,人生大樂,莫過於此。
世間最奢華糜爛的地方,某過於王城帝都。
......
帝都的天氣,就像官老爺的臉色,變幻莫測。前些日子下了一場雨,不大,卻綿延了數十天。這大概是立夏前的最後一場春雨,下的酣暢淋漓,可卻苦了那些忙於生計的百姓,尤其是走商的小販,多一天的延誤,那流出去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如今天一放晴,城門前就排起了綿長的隊伍。
魚蝦混雜的隊伍裏,立著兩位姑娘,身著素衣,卻和周遭的人群有著格格不入的感覺,準確的說,是周圍的人群都下意識的不去貼近。稍稍靠後的女子一襲青衫,帶著鬥笠,笠帽下垂掩去麵容。人對神秘的事物總是帶有一種天然的敬畏,於人於物皆是如此。
大概半刻鍾的功夫,這兩位女子已經排至隊首。
秋鸞站在高大宏偉的城門前,回首望向自家小姐,語氣帶著點小興奮,“小姐,我們到了。”
“嗯。”
念岑溪輕輕應了一聲,低眉頷首間波瀾不驚,掩去眉間神色。
趙國都城——離陽。許久未見了。
秋鸞還待再說些什麼,看守城門的士兵已經看了過來,示意兩人接受檢查。
許是因為這幾天入城人數暴增的緣故,連出入的盤查都變得嚴謹起來。
秋鸞將行囊遞了過去,兩人行至此地,上下也不過這麼一件所帶之物。
守衛還算規矩,並未打開,隻是左右捏了捏,估摸著是女人家的衣物,也未刁難,遞還回去道:“走吧。”
秋鸞收回行囊,抬步欲走,旁邊佇立的另一人卻忽然出聲,“慢著。”
那人神色冷峻,盯著念岑溪道:“鬥笠摘下來。”
秋鸞順著目光望過去,念岑溪站在原地,看不清神色。
秋鸞已經皺起眉頭,上前半步準備說什麼,卻被青衫女子止住。念岑溪停頓了一下,抬手卸去笠帽,露出一張並不出眾的容顏,“可以了嗎。”
扶劍的守衛明顯一愣,最近離陽出了不少怪事,容不得他不謹慎,隻是這女子身形曼妙,且又戴著鬥笠,臉卻生得如此平凡,怎得這般突兀?
還沒等他細想,念岑溪已經重新戴好笠帽,攜著秋鸞走遠。守衛使勁搖了搖腦袋,大概是最近連番的幾件事讓人頭大,一點細末枝節都讓人神經緊繃了。
......
“小姐?”
離了城門好一段距離,秋鸞才低聲開口。
“嗯?”
“你什麼時候戴上那張麵皮的啊?剛剛都嚇我一跳。”
秋鸞拍著胸口,嬌俏可愛。
念岑溪聲音平平淡淡,“方才你未留意的時候。”
說話間女子已經伸手至耳旁,指尖輕撚之下扯下一張薄如蟬翼的假麵,可惜仍就戴著笠帽,傾城之姿無人有幸觀賞。
秋鸞偷偷瞥了一眼,果然還是小姐最好看。至於為什麼要戴假麵?這樣愚鈍的問題她可不會詢問,自然是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煩。
“對了小姐,”秋鸞似乎想到另一個問題,“入城時發現,出城的盤查比入城的還要嚴苛幾分,離陽該不會出了什麼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