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同個時辰,鳳卿果然又來了。這次連手都沒抬搖著金漆玉骨的扇子直接穿過青山。

琉月坐在石亭中,耳尖動了動,知曉那仙來了,頭都沒抬,低眉看著白玉杯盞中的幾片青細茶葉沉沉浮浮、起起落落,心到也靜了幾許。

鳳卿不以為意,搖著扇子徑直在琉月對麵坐下,隨意撿了個白玉杯,自斟自飲,依舊是雨前碧雲天,清幽香氣直通心裏,不禁稱道:“好茶。”

“你來隻為喝茶”琉月冷冰冰地看著他。

“咦,你不怕我了?”鳳卿微微一笑,不答反問。金燦燦的鳳凰驕傲的似要晃花誰的眼。

琉月冷哼一聲,不語。

鳳卿眼尖,瞥見那隻握著衣袖的手從一開始就緊握成拳,此刻又緊了緊,心中好似有壇瓊香玉露灑了出來,處處甜絲絲的,也見好就收、不再調笑了。舒服地晃了晃手中的描金扇,笑盈盈地回答剛才的問題:“喝茶嗎?隻是其中的樂趣之一而已”

說著眼睛直直地望了過來,滿眼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之意。

琉月被他看得大怒,剛平複下的心火又噌噌得起來,惡狠狠地盯著對麵白玉杯中的悠悠碧水,暗想剛才怎麼忘了在杯子裏下了神仙笑,自己隻說不殺人,又沒說不殺神。

鳳卿不知琉月的心思,拿起茶杯,剩下的半杯茶一飲而盡。順著那杯子看見那紮眼的臉,琉月心中更添了層悔意。

鳳卿金紅色的眼睛望了過來:“你真的是狐,什麼狐”卻沒有了質疑的語氣。最初,她修為不淺,再加上她的裝扮和小狼妖使自己被迷惑了。但仔細看,身上確實是狐的氣息。狐,又是狐妖嗎?

‘嗯,白狐’

心中輕讚一聲’真巧‘,放下杯子,對其微微一笑。

看著對麵含笑徑直望過來的目光,琉月歎了口氣,不說那神仙是不會善罷甘休了。

自己真的是狐,白狐。在修行個百十年,就滿兩千歲,也能在位列仙班當個小散仙什麼了。和大多妖精相似,剛成精的幾百年,青樓呆過,人命害過,男人精氣也吸了百八十年。算是幸運,後來遇見個高人,沒收了她,反而拜師修了正道。千年前天下大亂,妖魔橫行,神魔大戰,仗著修為深,便和幾個厲害妖精占山為王,攻城掠池,舔著認得心尖上的血過活。後來厭了,一揮手就走了,在人間走走停停,看多了才子佳人及悲歡離合的故事,聽倦了絲竹之音及國破家亡的哭聲

,心漸漸空了下來,最後走到一座廟,深夜裏聽著鍾聲沉沉,心中一動,便全放下了。刪刪減減的,但也都是實話,信不信由他。

“既然到了寺廟,那應許了什麼願吧”鳳卿聽得認真,心思也通透得狠。

琉月微微一笑,讚其聰慧,“還真許了一個,‘當個好妖’”說罷,飲了一口茶,往事一件件拾起,如收拾衣箱時拎起一件又一件舊時的衣服,有些不敢相信它的主人是自己。這次也許應景,也許先前心中猜到了要說這些話,心比原來每次都靜了許多。也許時光已過,心境自會淡然許多,至少沒有了當年的撕心裂肺。

一妖一神皆不語,看著各自杯中杯中茶葉沉思。鳳卿抬起頭,粲然一笑:“多謝洞主好茶,他日再來拜訪。”說著,已站起了身。

琉月頷首,算是回應。也不起身相送。

鳳卿走後,清明小碎步跑了過來,撒嬌似的撲到琉月懷裏,一雙湛藍湛藍的眼睛盯著琉月的臉,一臉緊張地問道:“姐姐,那神仙不會殺我們了嗎?”

“應該不會了”

“噢”低下頭似乎在想什麼,終是忍不住抬起頭好奇地問:“姐姐,你殺過人?”

琉月點了點頭。惡作劇般手輕輕摸著清明的脖子,小狼崽子,真是可愛。

清明故意縮了縮脖子,一副琉月要殺了他的樣子:“好可怕啊,姐姐好凶哦”

饒是琉月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麼可愛,誰忍心凶他。手轉而摸向臉頰,白皙俊朗,劍眉皓齒,目如朗星,以後長大了不知要迷死多少女孩子。

目光悠悠看向遠方,忽明忽暗,手中抱緊了許多,身邊也隻有他了。

鳳卿出了青山,描金扇一轉,腳下生雲,這次卻是回了棲鳳宮。人間花樓沒什麼意思了。

走進大殿,就看見一抹黃色身影站在那裏。鳳卿心裏微歎,早知還是去那如意樓好了,說不定碰巧又遇見隻狐狸呢。腳步沒有停歇,邁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