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紅的熱鬧，紅的紮眼。蘇蔻打開窗，探出半個身子，透著氣。窗外的橋，江邊的柳朦朧在寒雨中。
這樣的日子，是否正和這樣的淒風冷雨？
入贅。蘇蔻在心裏默默念這兩個字。
“小姐，別再看了，身上都被雨打濕了。”
聽著兮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蘇蔻輕聲哼笑道：“從今日，竇蔻就變成蘇蔻了，這副身子又算什麼。”
“小姐，再難過也別拿自己的身體製氣呐。”
兮兒麵露憂傷，低下頭去。
一晃神仿佛還是當年，夫人點著小姐的額頭，輕柔道：“你呀，真可謂靜若處子，動若脫兔！”
在外人麵前冷靜自持的小姐抱著夫人的腰，咯咯咯的笑著。
自從夫人走了，小姐看似沒有什麼變化，可一個人的時候，總是那樣沉寂。
時過境遷。兮兒微微歎氣。
蘇蔻看著兮兒黯然的樣子，心下歎息。兮兒，從今往後，我便隻有你了。她關了窗，道：“兮兒，去給我找一身合適的衣服，我們去前廳好好慶祝一下。”
“是。”兮兒見她回來，舒了一口氣，福一福身，匆匆忙忙的跑出去。蘇蔻見她終於歡快起來，眸光卻暗了下來。
是不是就算再痛的傷疤，都會隨著時間撫平？
煜帝二十六年，平原大將軍竇銃之妻暴斃，皇上體恤，追封一品誥命夫人；****二十八年，竇銃入贅長公主蘇玉如。從此，便再沒有竇銃，有的隻是蘇銃。
就如這世上再也沒有竇蔻。
蘇蔻從鏡下妝匣中拿出一隻柳葉滴翠鑲珠銀步搖，看著它，良久。
“娉娉嫋嫋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
她記得娘的眼睛，看著這支步搖，那樣溫柔的而濃情。
“蔻兒，這支步搖，和你的名字一樣呢，豆蔻。”
“蔻兒，你知道嗎，這支步搖是為你爹而製，他一下就叫出了它的名字。”
娘微笑著把豆蔻插在她發上，哪怕她未及笄的雙髻承受不住它的重量。娘摸摸她的臉，而後望著天，緩緩道：“蔻兒，不論如何，不要恨你爹。”
為什麼不能恨他？
蘇蔻再也來不及問出這句話。豆蔻從發間滑落，娘的手從她手中滑落。
如今看著豆蔻，她已不會再落淚。
她換上兮兒拿來的衣服，把豆蔻裝入盒中。衣服是淡粉色，素淨倒也不與今日的氛圍格格不入。她讓兮兒隨意梳了個發髻，又把唇色抹白，這才走向前廳。
娘，您說過恨一個人是對自己最大的懲罰，所以我不恨。您說過您希望我一生平安喜樂，所以我不難過。
但，我會用自己的方式，讓他永遠也不忘掉你。拜堂還未開始，廳中已然人滿為患，門口也攔著不讓客人進入了。礙著皇貴妃的麵子，各家貴婦、命婦、來了不少，反倒是與為官者少。向來是同僚也覺得入贅之事羞恥。蘇銃早知自己的脊梁骨會被世人戳爛，但走出這一步的時候，他便下定了決心。否則也不會等妻子一年喪滿就急急娶了長公主。
蘇銃看著身邊穿著喜服，卻未蓋蓋頭的蘇如玉，滿麵笑意下，翻湧的心緒無人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