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筱茵突然鬱鬱不歡地垂著頭,猶豫著說,“陛下真是狠心,竟讓你代替青伊公主到蒼瀧國和親,這不是把你往火坑裏推嘛?”
涅兒淺笑著,一直看著窗外的雨,良久才說:“反正……他們視我為怪物,在鴿桑的話是必死無疑的,現在能夠有一線生還的機會,已經是上天恩賜了,我答應過娘親和沈嬤嬤要好好活下去的,所以,與其在鴿桑成為活人祭品,還不如到蒼瀧國容身。”
“可是公主,蒼瀧皇是個殺人惡魔啊……”筱茵急忙辯駁道。
“殺人惡魔?”涅兒無聲地笑笑,她眼裏澄澈的水波突地蕩開,“你又怎麼知道鴿桑皇宮沒有殺人惡魔?蒼瀧皇的種種惡行,我們都隻不過是‘聽說’而已,而鴿桑皇宮裏的麵孔卻是……”
說到這裏,涅兒的眼裏有了些許水霧,氤氳著像是要滑出水來,她抬起雙腕,纖細嫩白的手腕上,烙著觸目驚心的紫紅色勒痕,傷痕處的皮膚已經被磨去細細的一層皮,露出淤血斑駁的皮肉。
“公主,你的手還痛嗎?”筱茵跪在榻前,捧起涅兒的手,小心翼翼地查看著傷勢,看著看著,竟淚眼朦朧地哽咽著說,“太子和三王子真是狠心,竟忍心下手那麼重,還有葵姬公主……”
筱茵從床櫃裏拿出療傷的藥膏,輕柔地抹在涅兒手腕的傷口上,她不再吭聲,隻有兩行清淚啪嗒啪嗒地滴在床沿上。涅兒看見筱茵如此心疼她,欣慰地笑著。這世上,恐怕隻有筱茵是真心在乎她了吧?
“好了,筱茵,我不疼。他們說我是怪物,是因為我每到中秋節時下身就會變成尾鰭有關吧,既然是我的問題,也不怪他們那樣對我,隻是……我答應過娘親我要活著的,他們要鞭打我不要緊,但是要是要殺我的話……現在我們能夠離開鴿桑,不是好事嗎?”涅兒輕鬆地笑著,想以此來安慰筱茵。
見涅兒這樣想,筱茵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知道涅兒心地善良,從小到大,每次被王子、公主們欺負了,總是咬牙隱忍著,從來不還手,也不出聲反駁。
這十八年來,她就在灰暗的石塔五樓居住,伴著她娘親留下的一屋子書籍度過。
本來她想就這樣與世隔絕地過完此生的,可是,那些大她幾歲的王子公主們就是喜歡到梅林來拿她尋開心。好像她就是一具玩偶,供他們無休止地打罵、淩辱。
想起那些日日被拳打腳踢的日子,涅兒打了一個冷顫,她躺下來,把身上的絨線毯子拉到脖頸處,蜷縮著嬌小的身體昏昏睡下了。
筱茵看著涅兒微皺著眉頭的睡容,無奈地搖著頭,坐到茶幾邊拿起桌上的鴛鴦繡帕繼續繡起來。
外麵的雨幕依舊灰蒙蒙地延綿到地平線上,像是永遠也闖不開的命運牢籠,把他們罩在裏麵,無法安生。天邊偶爾有幾聲悶雷,像是令人膽寒的冷笑聲,又像是遲暮老人哀憐的歎息。
在這樣的環境中,送親的隊伍迤邐地前行在崎嶇的山路上,慢慢地遠離鴿桑,同時慢慢地靠近蒼瀧——那個有著無數未知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