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如言踏進了荊府的內廳中,眼光掃視到廳中端坐著的人,不由重新垂下了頭,眼光隻盯著自己腳上的桃紅繡花鞋。
餘光中,感覺到主位上端坐著一男一女——男的,該就是自己的夫君,荊家當家荊惟霖。她在紅頭紗下斂眉垂目,站定在距離主位三尺遠的位置上,目光隱約觸及到跟前“夫君”腳上一雙深藍雲頭錦履,她不欲再往上看,也不想再落眼於他身上,雙目垂合得如眯上了一般,不想看,不欲視。
一旁的司禮倌高聲唱道:“拜見老爺!”
喜娘會意,把花如言扶到跪氈前,花如言心下自也明白,自己乃為妾,夫君並無須與自己行無妻交拜禮,遂也麵無表情地跪了下去,接過一旁荊家婢女奉上的茶,雙手向跟前的荊惟霖遞去。
這一抬頭間,她也看到了他的樣子,隻見他容長臉,眼眸深滇,眉目間隱帶淡漠,雙唇緊抿,自有一份威懾之勢。她舉著茶杯,他亦不馬上接過,隻端詳了她片刻,方緩緩接過,小呷一口,隨口說了一個字:“好。”便把茶擱到了小幾上,示意禮成。
司禮倌再次唱道:“拜見大夫人!”
荊惟霖態度雖然是極為明顯的隨意,花如言卻無意在乎。她來到主位上那一位身穿絳紅淺金雲紋紗綢長裙的女子跟前,依舊是跪下奉茶。這位荊惟霖的元配、荊家大夫人施芸倒也和顏悅色,隻是當施芸接過茶時,花如言看到她的指甲上有著一層隱隱的青氣,她不由抬頭多看了施芸幾眼,發現對方雖是施了粉黛,卻掩不住兩端臉頰的灰白病態,眼內更隱現疲倦之色。待呷了一口茶後,施芸微笑說了一句:“辛苦妹妹了。我身體長年抱恙,日後還得有勞妹妹代我好生照顧老爺。”
花如言點了一下頭,依禮回道:“妹妹知道。”
司禮倌拖著長長的尾音唱道:“禮成!”
花如言站起了身來,心中想著,自己是荊府的四姨娘,那麼除了大夫人外,還該有二位姨娘才是,但此時廳中除了左側下首坐著一位身穿淺紫藻紋繡裙的女子外,並無其它人。如此也好,無須再跟其它人打照麵,省去些麻煩。
這時,施芸又道:“花妹妹,這位是三姨娘,大家都是姐妹,你隨意見個禮便是。”
花如言施施然轉向左側座上的三姨娘雲映晴,欠了欠身,道:“見過三姐姐。”抬眼看到雲映晴娟秀的麵容上淡笑淺蘊,柳眉如黛,清眸如水,丹唇如朱,身上一襲淺紫藻紋繡裙益發襯得她膚色白皙如凝脂,自有一番嫋娜風姿。
“正如姐姐所說,大家日後便是姐妹了,四妹妹不必拘禮數。”雲映晴含笑說道,伸手虛扶了花如言一下。
荊惟霖霍然從座上站起,隻低聲囑咐了施芸一句什麼,看也不看花如言,徑自走開了內廳。
花如言立在原地,感覺到他從自己背後掠過帶起的清冷輕風,卻並不願回頭看他一眼。她同時也明白,這份清冷的感覺並不是現在才有的,而是自她進入荊府,便一絲一縷地將她包圍,直至與他“行禮”,當中的隔膜與冷漠,便毫無意外地顯山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