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布列傳(1 / 3)

監獄來了個罪犯。

那家夥一米六不足的個子,胖的要命。每天趴在電工修理獄房所站的半截桌子上寫傳。

說是傳記,其實在瞎掰。瞎掰至深,能騙取我們小同事的眼淚。尤其是女同事,還尤其是沒結婚的女孩子。

據我所知,已經有兩個小女孩愛上了他。我覺得應教育教育她們,無從著起,遂寫《柔性女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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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可以跳過以下章節,直奔主題了。好奇者可以讀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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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布列傳》,內容如下:

“小布者,黃池人也。江時為布衣。”

我坐在牢房的半截桌子前,緊鎖眉頭,開始回憶我的生平。你沒有看錯,我也沒寫錯:我的確坐了牢。

我咬著鉛筆頭,眉頭往中間收。我知道,雙眼中間那個部位會皺巴巴不太好看。這是我故意做出來的,這表示我在思索。有個獄友告訴我,你是不是中毒了,誰要害你?

我搖頭不知道。

他不知道我整天咬鉛筆,我也看不見自己嘴片,大概有點黑青。

我和那獄友罪名不一樣。了不起我是賄賂國家公務人員罪,嚴重了是反革命。他不一樣,他是強奸罪。雖然看不起他,但我們是室友。我們有一套屬於自己的單間:建築麵積8平米。監獄對待不同罪犯有不同的措施,我可以去寫列傳,有時還能見見女管教。但他不行,字不會寫,見女管教又太危險。

所以我覺得,到了這個地方,我不再是草根,我是文人。但他待遇明顯有點低,監獄派他刷廁所,廁所刷完了漆院牆,院牆漆完了繼續刷廁所,中間想偷懶了得賄賂管教:替他洗內褲,但不包括女管教。女管教他見不著。

監獄不讓我幹髒活累活,是因為我會寫東西,我寫的東西他們愛看。

“……江時為布衣……為布衣”,我想起了什麼,這是過去我在逛地攤時看到的。

地攤都是盜版貨。但盜版貨便宜,我站在摞有一堆小說的三輪前,看一本叫《史記》的書,看看不要錢。想到這裏,我抿了抿嘴,嘴裏有股怪味:腥滑惡臭,大概上了火。

低頭看見鉛筆短了半截,便將外側木杆啃掉兩塊,以露出2b碳芯。

我認真在本子上記錄:“開放之興也,布乃見張叔。聚眾數十人,與阿妹離鄉,涉江而南,引之至粵,破之於深市立交下。乃入工地,提泥包於大廈之下。”

1995年的小布,走在黃池縣城的大街上。

夏日毒辣的陽光曬得小布汗如雨下。他心情不好,因為打麻將輸了人民幣,短短幾小時,八張百圓大鈔進了別人口袋。

於是他想散心,前麵就有遊戲廳。進門之前,他衝外吐了口痰:飛行路線有點遠,大概是上了火,飛到一輛桑塔納的前窗玻璃上。

痰是有點黃,粘在前窗玻璃上,鳥屎也似的一坨。

車上下來四個彪形大漢,有兩個還戴了墨鏡,一個戴了條指頭粗細的金鏈子。小布老早就想要一條鏈子,鍍金的都成,但錢都花在了麻將上。他有墨鏡,但是是地攤貨,地攤貨戴著沒派頭。

見了這陣勢,小布扒在了地上,心想,你們揍吧。有道是,開水不怕燙死豬。

兩個大漢把小布拎起來,就像菜市場內嘀溜一隻柴雞。

其中一位用可以撚死人的口氣罵道:兔崽子!

戴鏈子的卻製止了後續撚死人的動作,摘了墨鏡,道:你個臭小子啊!俺叔還活著吧?

小布抬頭看,張叔!

爺爺提起過他,小布也見過。當年爺爺在地窖裏藏得紅薯葉救了不少人,其中就有他。

後邊的事我已寫入列傳:開放之興也,布乃見張叔。

我就是布。張叔,就是開著桑塔納,戴墨鏡,脖子裏有條指頭粗金項鏈的一中年人:他的職業是老板,承包南方深市的寫字樓。當年我爺爺曾救過他一命。

再後邊發生的事情記入列傳,不再解釋。

但監獄的女管教說:說說阿妹的事兒吧。

這是因為《小布列傳》裏有這麼一句:“與阿妹離鄉”,還有一句:“破之於深市立交下”。

有關這一段的起因是這樣的:小布和同鄉的阿妹到了已經建有初步規模的城市,他們懷著深深的理想,掙錢,像張叔一樣,能戴鏈子,能開桑塔納。鄉下人進城,正如劉姥姥入大觀園,不免處處好奇。

他們手挽著手,走在燈光琉璃的大街上,阿妹踩著馬路牙子,就像在跳業餘芭蕾。小布有預謀。

曆史無數事實證明,凡是奸情得兩個人或以上才能完成,不管是男女、男男,或者女女,當然,還有更多人數的組合。

在老家,小布就發現阿妹看他的時候麵有“迷離之色”。所以,破之立交有故事背景。

破之立交下的故事其實是這樣的:兩人牽手壓馬路,不知不覺過了時間點。他們想鑽小樹林,但怕蛇。最後覺得立交不錯,下麵的路剛鋪好,又有路燈,又沒通車。橋上的車不多,幾分鍾嗖一下。在昏黃的路燈下,漸漸湧起了一股潮氣,阿妹雙手交叉疊在胸前,衣服比較薄,又比較短,前麵擁擠的場麵和景致增強了小布犯罪的動機。

據後來的阿妹講:當時的小布很恐怖,喉嚨格格直響,雙眼冒綠光,但心中早就認準了他,也沒有害怕,甚至還有點期待。

所以,跟他到了立交下,綠光一出,她就脫了衣服。

阿妹被破於立交之下的故事過程就是這樣的。

女管教不依不繞,道:布犯,然後呢?

我說:接下來沒法講,這是我的秘密。

女管教氣得眼冒綠光!

女管教很生氣,但也無法。每個人都允許有自己的秘密,況且她又不肯拿她的秘密和我交換。還有,她也不能像男管教一樣,隨便拿來幾件內衣褲頭讓布犯來洗,這也屬於她的秘密。

最終,她放了我,說,好吧,繼續你的列傳吧。

我說行,再給我送來一打鉛筆來,前天給我的都已經吃完了。

我咬了會鉛筆,看皓月當空。

在一頁新紙上記下以下文字:

“涉沙三日,苦楚而無金。見廈旁之架,詢價而生一策。問張叔數千,殖腳架若幹,租至它處,收本金,乃轉而再貨殖,年底利萬。至粵之數十人,唯布可服眾。叔惜才,乃立公司,以布為副董。五年期,布資逾百萬。棄阿妹。”

寫下“棄阿妹”三個字,小布淚流滿麵,淚水和著墨跡向下流,臉蛋上形成隨機一樣的曲線,就像老布的軍事作戰圖。

女管教橫眉怒目,說:“今天不講清楚棄阿妹的原因,休想睡覺。男人一有錢,沒一個好東西…哭是沒有用的,不要虛偽地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