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春三月,天空蔚藍,白雲悠悠。
清雲山莊的庭院裏,桃花盛開,落英吹雪,妃紅儷白,爛漫如錦。
桃花林深處,有傾國的白衣女子端坐在涼亭中,青石桌上放著一把墨色古琴,修長白皙的玉指在琴弦上跳躍,高山流水般的音律從指間流瀉而出。
絢麗的落花,悠揚的琴音,傾國的美人,如詩般幻美的畫麵不僅陶醉了伺候在一旁的婢女,連在桃林外正在打掃的家丁也放下手中的掃帚,趴在月牙門邊上,遠遠地望去。
那個年輕的家丁穿著灰色粗布衣,麵龐因五官扭曲而醜陋不堪,顧忌醜陋的麵容,他的整張臉緊緊地貼在門沿,隻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望向林中深處白衣如雪容顏絕世的女主人藍惜月。隔著重重的桃木與紛飛如雪的夭桃,她的身影依然清晰。
他靜靜地望著她,是如此的心無旁騖,就算是天地變異,歲月變遷,也不能讓他有絲毫動容。
曲調漸漸低沉,藍惜月望著眼前飄零的落花,平靜的眼眸掠過一絲深深的憂慮和濃濃的愁緒。
她是在擔憂出征在外的丈夫吧。
醜奴眉頭微蹙,心緒竟也隨著她的曲調,變得愁慮起來。
莊主夏之晉原是寧國晉安候,與藍惜月成親後,便辭官隱居於清雲山莊,如今不問政事已十載。卻不知為何,三月前,北方的照國突然大舉南下,勢如破竹,不到半月時間,已經攻陷寧國十餘座城池。在節節敗退的情況下,皇帝一道聖旨,突降清雲山莊,封隱居十年從未帶過兵的夏之晉為驃騎將軍,立刻前往前線作戰。
雖是驚異,萬分不願,但君命難為,夏之晉披上禦賜的盔甲,取出封塵十年的水寒寶劍,跨上戰馬,帶著對妻女的無盡留戀,奔赴戰場。
等戰爭一結束,我會馬上回來,陪在你和女兒的身邊,不再離開。
臨行前,夏之晉緊緊地握著妻子的手,鄭重地承諾。
時光如白駒過隙,三個月已經過去,戰爭似乎還沒有結束的跡象,寧國並沒有因為夏之晉的到來阻擋了照國進攻的腳步,聽說,已經丟了近百座城池。
一月前,夏之晉的家書上寫道,照國大軍的主帥仿佛如神魔一般,不但十分熟悉寧國的地貌,而且總能輕易地識破他們的戰術,照國大軍所到之處,常常是一片火光,甚至,兩軍還未交戰,寧國的士兵會突然自燃而死,軍營也突然會燃起大火。
寧國上下,陷入一片恐慌中。
或許,照國的那位主帥,不是人,而是火神的化身。
如此高超的馭火術,難道……
是他!
藍惜月柳眉緊鎖,曲調隨著心緒的變化漸漸淩亂,林中的桃花在淩亂的曲調中,殞落如雨。
已經整整一個月沒有收到丈夫的家書!
若對方的主帥真是那個人……
當……
突兀的一聲刺耳的聲響,指間琴弦猝然斷裂,打斷了她焦慮的思緒。
琴斷的那一聲響,劃破亂落如雨的桃林,重重地撞擊在山莊裏的每個人心頭。
藍惜月有些惶然地看著斷裂的琴弦,有鮮紅的血液從白玉般的中指大滴地滲出。
當……
鮮血從手指滴落,砸在一根泛著墨玉光澤的琴弦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藍惜月的心,瞬間沉了下去。
“呀,夫人,您的手流血了!”伺候在一旁的婢女驚呼一聲,慌亂地掏出一方潔靜的手帕為她包紮。
雖是隔了重重花木,那聲突兀的斷弦聲響卻清晰地傳入醜奴的耳中,他的心,也隨之往下一沉。
那一刻,突然很想衝上前去看看,她有沒有事。但腳還未抬起,卻又放棄了那樣的念頭。
一雙粗糙的手捂上醜陋的麵頰,一縷深深自嘲的笑在眼中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