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房間一向隻有一種色調,白,白得煞人。消毒水的味道在房間裏彌漫,空氣幹淨得容不下一絲汙濁,連呼吸的時候似乎都在摩擦著鼻腔。
輕輕的撫摸著他手腕上的兩道早已愈合多年的疤痕,她的眼淚撲漱而落,滴在黝黑的胳膊上,順著光潔的皮膚滑下去,沾濕了白色的床單。
他的胳膊露在空氣中,細微的汗毛悄悄的站立起來,就仿佛他還有著活力一般,茸茸的。被太陽曬出來的痕跡一直烙印在他的身上,如果去拉開他的上衣,卻會發現胸口的皮膚其實白白的,與暴露在外麵的是截然不同的顏色。他有著健壯的手臂,並不是有多麼的粗壯,而是那密實的肌肉裹著,蘊藏著驚人的力量。然而,那胳膊現在卻顯得鬆軟無力,靜靜的在那裏。
他的人也是,一向黑黑的臉膛如今卻是不正常的蒼白,連厚實的兩片唇都褪去了顏色,整個人如風中的殘葉般脆弱。那張臉卻還是那麼精致,像一個捏出來的泥人,明明有個尖尖的下巴,偏偏兩頰略微鼓著,如同一個包子。如果是平時,也許她就已經上手去捏了,那裏肉呼呼的,實在很舒服。而就勢靠在他與臉成鮮明對比的壯實的胸口,更是非常幸福的事情。然而,此時,那已經成為了一種奢侈。幾根管子插在他的身上,心電圖的“滴滴”聲響亮得刺耳。
在經曆了那麼多之後,當他們以為幸福該來臨的時候,不幸,似乎仍不肯輕易的放過這個被它掌控了很多年的玩具,如影隨形,如蛀附骨。
難道,老天就一定不肯給他哪怕一絲的公平嗎?難道,隻有看著他受盡折磨,才是老天的樂趣?
他的呼吸看起來很平靜,他的臉看起來很安詳。但她知道,生命正從他的身體裏悄悄流失。
“所以呢?你想好了嗎?”低沉的男聲突兀的響起。這個聲音或許曾經應該是清脆悅耳的,但現在難以掩飾那無盡的疲憊。這個男人帶著一種慣常的居高臨下的神情俯視著那一對男女。不忍悄悄流露出來,然後迅速被抹去。他穿著對於這個時代來說過於怪異的衣服,一身的古代裝扮顯然並不適合出現在現代化的病房裏,而腰上那一塊瑩著七彩的玉佩更是突兀得將時代靜靜拉遠。
“我有得選擇嗎?”她沒有看著那個站在病床的另一邊的人,仍是注視著她深愛的那一個,“你早就知道我不能拒絕的,不是嗎?”他又出汗了,即使這樣沉睡著,仍是那麼的容易出汗。一隻手掩上他的額頭,替他抹去細細密密的汗珠。
“你……”站立著的白衣男人張了張嘴,卻還是沒有繼續說下去。後麵的話,他知道該說給她聽的,既然要求了她,就理應讓她知道這些事情。但卻還是說不出口——因為他也有想要救的人,如同她一樣。自私?或許吧,但,為了那個人,他隻能如此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