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赫連不棄微微一笑,眼神中透出幾許無奈,“這裏就隻有我了,您說呢?”
是的,隻剩下他了,所有的人都離他而去,就連一直以來支撐他活著的信念都已經不複存在了。
多羅吒默然垂首立於殿前,過了許久,才聲若遊絲地開口問道:“教主曾經回來過……對不對?”
赫連不棄表情一滯,眼神也隨之迅速黯淡下來,“……當然回來過,否則,又怎會有我和我姐姐?”
話語一落,赫連不棄就忍不住苦笑起來,哈,可笑!為了維護所謂的聖教聲譽他還得睜著眼睛說瞎話。
然而多羅吒卻並未出言點破赫連不棄話語中的漏洞,隻是動作遲緩地背過身去,神情平淡地說道:“那麼,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
“後來……”
赫連不棄臉上自嘲的笑意更加明顯了,可說話的語氣卻像在談論一件無關緊要、道聽途說的瑣事那般無所謂,“嗬,當年教主和禦雪衣兩情相悅、雙宿雙飛的事情不是鬧得人盡皆知麼?護法何須再來詢問晚輩呢……”他稍稍停頓了片刻,又繼續說道,“所以,我苦命的娘親就這樣被教主退婚了。”
“可是,你長得並不像教主。”再次將赫連不棄審視了一番,多羅吒自顧自地歎息道。
誰知聽到多羅吒這一句評價,素來穩重內斂的赫連不棄竟當場勃然大怒,他再也壓抑不住滿腔的怒火猛地站起身來,深吸了一口氣,將常年覆蓋了大半臉頰的深褐色胎記易容假皮狠狠揭下,露出一張完好無損的臉龐——清冷的月光描繪出少年清俊細致的五官,年輕而蒼白的肌膚因暴怒而凸起一條條暗青色的血管,大量服用靈魄丹練功之後他整個人瘦得很厲害,乍一看去竟像一具穿著衣服的骷髏。
“血統純正的教主背上有赫連家特有的胎記,為了冒充他的兒子,我這一世都無法以自己的真麵目活著!”赫連不棄聲音嘶啞,低低地笑了一聲,“沒錯,他當年的確回來過!可是,他死都不肯娶我娘親,最後還不惜躲進迷蹤禁地讓誰也找不到他的下落!你說有什麼辦法?長老會為了延續赫連家的血脈,才命令我娘親與另一名男子結合……”
說到這裏赫連不棄的情緒徹底崩潰了,他一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邊露出陰騭怨恨的眼神,瘦削佝僂的身體卻讓人看了覺得心疼,“嗬嗬……我血統不正,當這個聖尊已經有很多人不服了,又怎敢再覬覦教主之位?”
得知真相如此,多羅吒震驚之餘也對赫連不棄的身世多了幾分同情,靜默良久,又輕聲問道:“聽說,你還有個姐姐?”
“姐姐……”
赫連不棄微微愣了愣神,繼而如夢初醒般睜大眼睛笑了起來,“是啊,過去我至少還有姐姐,可如今呢?”
自欺欺人了這麼久,終於到了不得不認清現實的時候,姐姐,早就已經不在了,和娘親一起去了另外的世界,再也不會溫柔地微笑著,叫他的名字……
即便再不願麵對,也必須承認,這世上終究隻剩下他一人了。
……
……
深夜,蒼州禦府外。
一抹豔色劃過深沉的夜幕,悄無聲息地落在滿地枯葉之上,金線刺繡的大紅喜服逶迤曳地,然而這麵帶憂色的美麗女子並未以新娘頭冠束發,長長的如墨一般的頭發被解了開來,隨意的垂蕩在胸前,隻用一根大紅絲帶鬆散纏繞在發間,臉上略施了些胭脂,唇上抹了一層薄薄的朱紅,給蒼白如雪的肌膚增添了僅有的一絲血色。
“風弦哥哥……”
一身大紅喜服的赫連不離低聲輕喚道,向前走了幾步,薄如蟬翼的裙擺被夜風吹開,形成一彎淒美的弧度。
穿過燈火通明的長廊走進庭院,花木掩映之中的景象早已物是人非,她還想多看幾眼,卻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這才恍恍惚惚地回過神來。
轉身望去,出現在眼前的正是那張朝思暮想的容顏,赫連不離眼中閃過一絲癡迷,雙手顫抖著向前想要觸碰,卻被對方閃身避過,於是她憤怒地瞪大了眼睛質問道:“就連看我一眼,對你來說都這麼困難嗎?!”
“……”
一襲月白色錦袍的青年麵無表情,看向赫連不離的目光中隻有冷漠和決絕。
赫連不離動作一僵,本要伸向前方的雙手緩緩放下垂在身側,著了淡妝的臉上露出悲傷而絕望的神情,“風弦哥哥,你說……我這身衣服好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