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式微,胡不歸?
微君之故,胡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歸?
微君之躬,胡為乎泥中!
“月兒,你阿爹沒帶水,你給他送去。”
“哎,馬上來。”在院裏研藥的幽月放下杵藥棒,轉身進屋裏抓了壺就向外跑。衣服卻被一隻手拉住:“阿姐,帶我去。”幽月側過身,抓過那隻跟她的手快要一般大的手掌,看著那雙充溢著天真的大眼睛:“雲嶼把後院那些沒研完的藥材研成粉末後阿姐就回來了。”說著輕輕撫了撫雲嶼的臉頰,昔日的阿弟不知不覺中也快要長成一個俊秀的男子了。雲嶼把手從幽月手裏抽出來,掌心對著她:“擊掌為憑。”幽月笑著把壺換到左手,騰出右手,與雲嶼掌心相對,“啪”地一聲脆響之後握拳兩個人的拇指摁在一起。“蓋大印。”雲嶼嚴肅地喃喃自語道。幽月笑了,阿弟看起來還是像個心智不全的孩子。
站起身,急急地向大壩的方向走去。安達倚城是三出國的軍事要塞,君主要鞏固軍事防禦線倚壩,把城裏的男丁抓去做勞力。幽月的阿哥在都城當差,五年沒有消息了,家裏的男丁除了阿爹就是十二歲的雲嶼,阿爹覺得雲嶼年紀尚小,便把藥鋪交給十五歲的幽月和小她三歲的雲嶼打點。
街上一片蕭條,攤位寥寥無幾,絲毫看不到之前的繁華,除了幾個年老體弱的攤主,其餘商販無一幸免全被拉到壩上做勞工,怎能逃脫得掉?
身後一陣嘈雜的馬蹄聲,幽月抱著阿爹的瓷壺讓到一邊,捂住壺嘴,陽光下一片塵土飛揚,籠罩著這個單薄的身體。為首的身穿侍衛服裝的騎馬人看了幽月一眼,冷峻的眼神裏透出一絲好奇,幽月覺得這個人長得很像阿哥昀陽,但是畢竟阿哥離家的時候自己年歲尚小,又事隔這許多年,幽月隻當自己認錯,見到一人與阿哥長相相似而已。
馬隊中有一輛馬車,極致豪華,雕花轎棚,流蘇四麵垂下,弧形棚頂,棚前金黃色絲綢做簾布,棚後精雕醉八仙圖案。想必車內必是豪門貴族家的小姐。幽月羨慕地望了一眼,因為簾布遮得嚴實,沒有看到簾內的女子。
馬隊過去之後,幽月低了頭,跟在馬隊後麵捂著嘴在塵土中快步行走。隻聽身後又是一陣急急的馬蹄聲,還伴隨著一聲低沉的怒吼:“滾開!”幽月一回頭,馬蹄騰起的塵土甚至讓她看不起來人的長相,隻能模糊看到馬背上的男子一襲白衣,發冠是王家公子模樣,馬的速度過快,轉瞬間從遠處馳到近處,須臾間就可以將幽月踩在馬蹄下。
千鈞一發之際,男子從馬背上騰空而起,踩了一下馬背借力向前俯衝衝,眨眼功夫衝到幽月眼前,驚恐之間幽月來不及做任何反應,騎馬人一手攔腰將幽月抱起,幽月手一鬆,瓷壺脫了手,碎在了地上,撒了一地的水。幽月沒有注意,隻定定地看著男子,看他眉間緊蹙,長睫毛下的眼睛沒有任何眼神,除了陰鷙,堅挺的鼻梁勾勒出好看的比翼弧線,薄薄的唇像是兩片堅硬的鐵片,看起來似乎從來沒有彎曲過,透著涼氣,讓幽月不寒而栗。
由於速度太快,兩人在空氣中向前滑行了好一會兒,追到了馬隊隊首才漸漸停了下來。一落地幽月被男子推了一下,重重地摔到了牆上。男子怒道:“不想活別死在我馬下!”從來沒見過這陣仗,幽月被那樣摔了一下,又疼又怕,後背緊緊貼在牆上,單薄的身子瑟瑟發抖。
馬隊停了下來,帶隊的侍衛下了馬,牽著馬走到男子身邊,一抱拳:“屬下辦事不利,讓燦皇子受驚了。”莫非這就是都城的皇子唐燦?
唐燦斜睨了侍衛一眼,從鼻子裏哼出兩個字:“奴才。”別過臉,食指拇指圈在一起含在嘴裏吹了個響哨兒。翻羽馬從身後悠閑地踢著步子走過來,唐燦翻身上馬,居高臨下地看著幽月,一張嘴從齒縫裏擠出一句話:“帶回去教訓。”再不多說,駕馬走在了馬隊的前麵。
帶隊侍衛看著燦皇子高傲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
倚壩上。
“曹叔,我這有水,喝一口吧,你的嘴都裂了。”
“不必了,小女一會就會送到。”曹濟蒼抿了抿幹裂的嘴唇,擦了擦汗。生平最疼的就是幽月這個女兒,盡管她隻是當初曹濟滄在雪地裏撿的一個棄嬰,盡管她隻是一個其貌不揚的小丫頭。
“曹叔,您女兒也到了嫁人的時候了吧,也不知道你家昀陽什麼時候回來。”
曹濟滄聽了這話,心裏是五味雜陳。他原先是有個想法,就是把幽月許給大兒子昀陽,這樣就可以把幽月留在身邊,隻是昀陽自從去都城謀差就再杳無音訊。眼瞅著幽月從一個粘著昀陽的小女孩長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閨女,曹濟滄也著急。
一直到天黑收工的時候,曹濟滄還是沒有等到幽月,隻好跟鄉親討了口水,潤了潤嘴唇。心想,許是藥鋪裏今天太忙吧。
回到家中,雲嶼興奮地跑過來,紅著眼睛,笑道:“阿爹阿姐回來了!”曹濟滄用磨滿了繭的手抓住雲嶼的肩膀慌張地問道:“你阿姐沒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