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1 / 3)

久久不曾下雨了。卻在這樣一個接近黃昏的下午,感到了一絲濕潤的腥臭的雨意。

天際處浩浩湯湯飄來一大片暗灰色厚厚雲層,不斷蔓延。

高大的深綠色喬木在半空裏支起深墨色的重雲,重雲外更是低壓壓的天空。漸起的風刮打在樹葉上,樹葉下悉悉索索的掉了不知多少不知名的細小果子,不少劈劈啪啪甩落在馬車木質車沿上,聲音亂得讓人心煩。偶爾傳來“啾啾”的鳥叫,順著看過去,會有一隻全身翠綠的鳥兒展開雙翅,悄無聲息地滑翔進林間的黑暗。

“我們該走了。”老頭嘶啞的聲音從外麵傳來。

青年斜倚在窗框上,黑色發絲流散開披了一肩。如墨璧一般溫涼的眼定定看著車內另一側,那裏一雙清亮卻微顯不安的眸子也看著他,不過很快在他的注視下轉開視線,似是專注的看著滿車的書。

在他們逃了不久後,老頭技藝不精的駕車技術終於顛簸醒了這個被人捆得結實的放在車廂坐墊下的目光清亮的少女。她倒是頗有能耐幾乎都要把車拆了,驚叫聲驚天地泣鬼神。好在老頭事先有先見之明把車駕到了青都近郊的叢林中才沒出現引來眾人側目的效果。持續沒多久,青年被折磨的難受了,一本書直接出現在了少女嘴裏,這才有機會心平氣和的把事情慢慢解釋,又費了不小的勁才安撫住她驚恐的胡亂得什麼解釋都聽不進去的崩潰情緒。

好歹至少讓她明白了他們不是綁她來這裏的人。

“哥哥,輪椅。”老頭直直衝進門簾內,用手示意馬車外一輛做工略顯粗糙的木質座椅鐵質輪軌的小車,頓了一下又補充道,“買不到更好的了。”刻意加重了‘買’這個音。

“嗯。”青年淡淡看一眼。

老頭也不多說什麼,看也不看車角落裏目光中滿含驚訝的少女,直接抱起青年向外走去。說來在外人麵前老頭從來不會不給青年麵子。甚至照料得較之平日更加細心。

少女的灼灼目光隨著青年身影的移動而急急追隨著,直到朱紅色門簾揚起又完全飄落再看不到一角衣袂。不甘心的扭扭脖子,努力透過窗格與簾子之間的縫隙向外看去。有些許昏暗的天色下丹青色衣袍不緊不寬的正勾勒出一個單薄剪影,正靜靜呆呆的看著,卻見墨水氤氳的眼直直對過來,心跳都斷了一拍。像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又像被窺破了什麼秘密,慌亂得一下子就轉開臉。

青年坐在輪椅上看著少女窗縫中沒有隱藏完全的粉色側臉,沉默片刻後忽的不著邊際的說了一句:“風真大啊。”

“要大衣嗎?”老頭正在調試輪椅的機關,聽到青年的話,目光也沒移開手裏的活,簡簡單單就接了上去。

青年低頭看著身側老頭埋頭專心的做自己的事,幹燥枯老又粗糙的手左右擺弄輪椅上的小機件,過往的千百次操作後已熟練靈巧得驚人。再看向朱紅色華麗的馬車中窗縫中麵容精致清亮目光不安中帶點羞怯的偷瞧自己的少女。

淺淺一笑。

不遠處少女果真瞬間紅透了臉。

“今日風大,沙子都讓我看不清了。”青年稍低了臉,半晌後無奈的搖了搖頭,聲音低沉得隻有身側的人可聽清。

老人抬起頭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不理解說了什麼莫名其妙的話,卻見他依然一臉終年不換的柔和表情,便複又忙著手裏的事不理他了。

天色愈暗,陰雲一重壓一重。眼見著不久就可以觸手可及一般了,風吹來帶著一股悶熱的氣息,叢林中的翠綠色鳥兒全也不見了蹤影,樹木的細小果實,落在衣領裏帶來微微的刺痛,所有這一切都意味著不消片刻便會有豆大的雨點落下,而也意味著如果再磨蹭一小會兒,這裏所有人,至少是其中一兩個,會被雨水淋得不像樣,如果真如此這樣一來就隻有明日才可去青樓了。一夜之間,變數有多大,誰也說清楚。畢竟,夜長夢多。

“把她身上的繩子解了,你們先去。”青年斟酌片刻,做出了抉擇。

老頭剛剛弄完車子正用麻布檫手,站在青年身後,聽到青年這一句,有些難以接受,“你不隨我們一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