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流瀉下來，在他恍若天真無邪的笑臉上踱上一層銀色的光，眼角殘留著一道長長的蔓延到嘴側的幹涸的血印。鴉雛色的發漫過柔和的鼻梁，熠熠發光的碎冰色的眼穿過寂靜叢林直直望著我。
淺薄顏色的唇勾起一道譏誚笑意，就像千百次想象的那樣，倨傲又無禮自大至極。
“我看到了陽光。”他略微眯起眼，流光溢彩。
雖然聽不到熟悉的總是溫和得炊煙嫋嫋，與世無爭，和風細雨的聲音。我還是根據他的口型看懂了他說的話。
‘哈，要我恭喜你嗎？’真想這樣玩笑一般徑直走到他身邊，用足力氣拍拍他肩膀，然後肆無忌憚的狠狠蹂躪他柔軟得如同貓兒毛般的及腰長發，低低戲謔的說他像個未出閣的小姑娘，看他紅透的臉上難以一見的羞赧。
可是，我隻是靜靜看著而已。那樣諷刺的笑容出現在他一向毫無攻擊性與殺傷性的臉上硬生生溢出一種刺眼的違和感。那樣的刺眼，連我一向如死水一般的心，都湧起了一股被欺騙的憤怒。以至於都忘了憑直覺去否定掉這是一個夢境。
緊緊握住手裏的劍。
“終於為了我而認真一次了嗎。”他緩緩轉過身，嘴角的笑慢慢擴大，仿佛遇到了什麼特別開心的事。那樣燦爛的笑容也隻是在初見時，他著一身青衣，捧著一抔汁水鮮亮的桑葚期待的看著我時，出現過。追隨他最多的，一向都是淺淺的，禮數周全，毫無破綻的冰涼弧度。時間那麼那麼久了，習慣了忽視與大膽放心，就再也沒注意到他也有這樣的心情。
“跟我回家吧。”我聽見我嗓子裏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的聲音。艱澀又低沉得幾乎隻有我能聽清楚。不知道為什麼會說出這樣一句任性又胡鬧得所有人都會把它當做一個玩笑的話。等反應過來後，有兩秒時間我慶幸沒有人聽到。
於是，我用僅餘的一絲理性在久久的沉默以後，對著他大聲的吼了一句，“你錯了。”
清晰得像一切都被無限擴大。身邊人數眾多的一幹仙人激憤的情緒更加激昂，不斷揮舞著手裏的仙器，蠢蠢欲動。左邊和師尊站在一起的德高望重的上仙們，對我投來久違的認可讚同的眼神。斜右前方，那個我一直敬慕的一直傾慕的上神，也微微回頭看向我。
我真是該高興啊。
為什麼我沒有喜悅得難以自禁，被放大的在我的眼中是叢林那端他瞬間凝固的表情，眼睛中明亮的光華一點，一點，一點的熄滅，就像有什麼東西迅速在他身體裏抽離掉。他看著我，眼中隻有我一人一般，簡單直接得讓我難以接受，太過放肆了。我有一種錯覺，隱隱傳來他被強行剝離掉麵具的脆弱與對我的所作所為的無聲控訴。
這種錯覺讓我無端驚恐，惴惴不安。
他轉開視線，複又挽起一個譏嘲的冰涼的笑。目空一切一般，高傲又無所顧忌，君王一樣居高臨下淡淡掃視我們這邊一群瑞氣衝天的神仙。
“我錯了？真是可笑，誰規定了仙就不能修煉禁術成魔了，所謂的什麼對錯又是誰規定的。隻要足夠強大，用什麼手段並不重要，這不是你們這些自詡正義的神仙一向默認的教條嗎？我隻不過是將它付之行動而已。為什麼你們現在會在這裏，”他說到這裏時定定的看著我斜右前方那位被我傾慕的站得筆直的尊神，眼中明顯的透出一絲輕蔑。“你們並不是我在意我會不會生殺屠戮生靈，你們隻是懼怕我的過分強大，威脅到你們的存在。”
我遙遙看過去，對他所說的話，瞬間有了一種無言又無力的感覺，是我對他不夠在意嗎，還是我對他太過信任，以為他會乖乖的聽從我的話，絕不會出現如今的這種狀況。可是有些什麼東西從不知不覺的時候就藏下了，連我這樣遲鈍的人也在千百次夢境中看到他一臉血痕，瘋狂又嗜血的笑意。心中一陣慌亂，想要走過去，輕輕牽起他的手，帶他離開這種肅穆得不適合我和他的地方，回家。
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忽然看到斜右前方的白衣尊神的眼神。漠然的告訴我，不要說話。
“現在我就是強大到可以逆定對錯規則的人。你們的對錯，至今日將一文不值，完全覆滅，不複存在。”他邪肆的低笑，然後，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直至整個天地間仿佛都可以聽到這狂傲至極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