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定於三日後啟程的玄寂離推遲了行程,直到冰宮建好,將她的遺體移入其中,又獨自在靈前守了三天三夜方出來。
次日,皇帝帶著大隊人馬趕往陰山,同行的還有竇漣漪,她苦求同行,玄寂離實在拗不過,終是答應了。
當皇上親臨戰場的那一刻,玄月兵士士氣大振,在他的親自指揮下,捷報頻傳,敵軍節節敗退到了陰山腳下。
十月初五,陰山一帶寒冷至極,慘白的月光下,山嵐靜默如一座巨大的墳塋,玄月兵營主帥帳內燈火通明,不過,正中燃燒的一旺爐火仍無法烘曖整個空間。
“皇上,夜深了。”竇漣漪輕輕地走至男人身後,再次提醒道。
玄寂離終於將視線自巨幅地圖上移開,目光陡然投射到女人的身上時,又一次差點脫口而呼一聲“四兒”。
不知道為什麼,女人總是給他這種錯覺。
他沉了沉心緒,低醇的聲線帶著極強的穿透力:“是不是累了?若是累了,你先去睡吧。”近兩個月來,女人衣不解帶陪伴在側,不僅照顧他的起居生活,也給了他極力的慰籍。
“不累,皇上,明天這一仗是不是很關鍵?”竇漣漪親眼目睹了他在戰場上的風姿,那不可一世的氣概,那攝人心魄的王者霸氣,無一不令她心醉神迷。
玄寂離費了好大的力氣將目光從她絕美的容顏上挪開,眼前浮現出躺在冰宮裏的伊人,眸光裏有思念湧現。
“明天一仗,若勝,朕不日便可直取江津。”江津是西涼的都城,也是國家的政治行政文化中心,一旦拿下,西涼便宣告滅亡。
他的眼神忽地黯然失神,曾經,他立下誓言“若敗,與她不複相見”,如今勝利在望,她卻永遠看不到了。
四兒,你何其殘忍。
“皇上,姐姐地下有知,一定會為您驕傲的。”她墊起腳,抬手抹去他眉間的哀思。
熟悉的動作,讓玄寂離下意識的捉住她的手,置於自己的掌間揉搓著:“四兒,你的手好涼。”
“嘻嘻,寂離,你手上的繭好紮手,讓四兒看看。”雙手相握的觸感令她忘了形,反手捉住男人的手,攤開來,一邊觸摸一邊數他終日握劍磨出的新繭。
玄寂離驚異地看向她:“你,叫朕什麼?”
竇漣漪驀然醒悟,幸好低著頭,而低垂的眸也將真情掩藏在濃密的睫毛後,她嬌笑著瞄了他一眼:“皇上,奴婢失言了,求皇上別罰。”
嬌憨、率真、頑皮、熱烈,既像竇漣漪,又似竇嫿姒,而她到底是誰,他都有些糊塗了。
“皇上,奴婢的臉上可是有什麼東西?”他不錯眼珠地盯著自己,她好怕被他看破身份,故意嬌嗔一聲。
他淡淡地,卻是極認真地答:“嗯,是有東西。”
輪到她吃驚了,天哪,莫非自己臉上真有什麼汙物,太難為情了,“哪裏,是這裏嗎?”她一邊一問一邊抬手在臉上毫無目標地亂摸一氣。
“左邊一點。”他一臉認真地指點位置,“回一點,再往右,嗯,下一點……”
她則在他的指揮下在臉上畫著地圖,驀地發現他不知從何時起收了一本正經,唇邊笑意很有一股賊兮兮的意味。
“皇上,您好壞,不理您了。”竇漣漪忽然省悟他在捉弄自己,不由嘟了紅唇,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含羞帶嗔,如嬌似魅,這樣子像極了心愛的那個人。
“四兒。”
他猛然將她擁近懷中,頭埋入女人的頸間,那熟悉的體香沁入鼻端,“你真的是四兒?”他驚愕至極地爬出她的香頸,從來不知道害怕為何物的他,忽然不敢麵對她。
怕她輕輕搖著頭,對自己說不是。
“皇上,打完了這一仗,我會告訴你自己是誰,現在,好好睡一覺,好不好?”她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而是牽著他的手一直送到行軍床前坐下。
竇漣漪輕輕地替他摘去金冠,散開發髻,以指為梳溫柔地梳理著他的烏絲,雖然她極盡溫柔,卻仍會時不時地扯下一根頭發,以前每每此時,李蓮成都會在一邊搖頭,歎主子的頭發又要遭泱了。
熟悉的動作,還有她呼出的如蘭氣息,他認定,她就是四兒。
狂喜彌漫心間,玄寂離忍了又忍,一直靜靜地坐在那,任由她輕柔地在自己頭上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