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便是年三十,老話說:叫化子都有三天年,浣衣局的洗衣婦們終於有了歇息的一天,主仆二人加上素雲便張羅著包餃子吃。
這是竇漣漪在宮中過的第一個年,記得在家裏的時候,她最盼過年了,因為這一天母親無論忙到多晚,都會來陪她守歲。
及至入了宮,她無數次憧憬過,除夕夜與他雙雙對對共守夜的情景,如今,全都成了泡影。
那兩個人倒是沒心沒肺地一邊包一邊玩鬧著。
“包一隻如意餃吧。”素雲興致勃勃地提議。
“什麼是如意餃?怎麼包,快說快說。”秀珠則興致勃勃地跟著和。
素雲從袖子裏摸出一枚銅錢來,將它包進手中一隻已填了餡還沒捏攏的餃子裏,一邊捏一邊講解:“本來應該用元寶更貼近,如今沒有,便用銅錢代替了,等會一起下了鍋,煮好了端上來,誰吃到它誰來年就會大吉大利,喜事連連。”
“這個好,肯定是小姐吃到。”秀珠拍手叫好。
竇漣漪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這個時候,心裏還想著自己這個混得不成樣的前主子。
一想到秀珠跟著自己,成天操碎了心,福沒享著,如今還得跟著自己受罪,她越想越不是滋味,便默默地起身,走了出去。
整個皇宮流光溢彩,仿佛是燈的海洋,無數隻彩燈將年三十的夜晚炫染得如同白晝。
就這樣信步走著,直到一座朱牆擋在麵前,驚覺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回到了從前的住所,氣派依舊,隻是冷火熄煙的,與整個皇宮的氣氛格格不入。
她試著上前,發現門竟是開著的,探頭看了一眼,空落落的沒有一個人,也是,如今中宮被廢,中宮殿也成了皇宮禁地,誰還跑這裏來,便是值守的人,自是能偷懶便偷懶。
竇漣漪悄悄地走進去,一陣風吹過來,不由自主地縮了脖子,抬眸仰視,“關睢宮”三個大字依稀可見,隻是人去樓空,往日的風光亦不在了。
餘光驀然瞥見溫室裏仿佛立著一道身影,來不及細想,她閃到了高大的簷柱後,探頭一看,小心肝驀然一窒,怎麼是他?
這個時候,皇帝不應該與母後還有他的愛妃們在燈火輝煌的暢春園宮宴嗎?
竇漣漪倏地縮回頭,靠在柱子上天人交戰,一個聲音說,出去見他吧,你不是夢裏都在思念他嗎?另一個聲音卻警告道:竇漣漪,別傻了,他如今恨不得你死。
過了好一會,外麵悄無聲息,他走了嗎?心中一急,便又探出頭去,隻見男人俯下身子,湊近花瓣,好像在嗅著花香。
這個時節,整個院子都帶了清冷的肅殺之氣,玫瑰花卻燦然依舊,紅得嬌豔至極,當真是奇跡。
他已經直起了身子,伸手至花下,用力一折,“蓬”地一聲,整個天空突然被點亮,男人的手驀然一抖,好像被刺到了,竇漣漪“啊”了一聲,仿佛也跟著被什麼紮了一下。
“誰?”
玄寂離折花在手,揚聲喝問。
此時,天上的煙火盛放,將天空映染得絢麗多姿,竇漣漪卻嚇得心嘣嘣亂跳,正要橫了心出去見禮,卻聽見一道怯怯的聲音自稍遠處的另一根簷柱後發出。
“是奴婢。”一陣蟋蟋嗦嗦的聲響後,有人從柱子後閃了出去,跪倒在地:“奴婢不是有意要驚擾聖駕,求皇上饒恕。”
“你是這宮裏的宮女?叫什麼名字?為什麼躲在後麵?”玄寂離從溫室裏走了出來,一直走到那名宮女的麵前,長身修立,一連三問,極具壓迫感。
宮女趴在地上,不知是冷還是害怕,身子簌簌發抖,“奴婢是新來的,賤姓金,名鐲兒,躲在後麵是因為害怕皇上發現了責罰,不想,不想……”
“金鐲兒,這名字倒有趣。”玄寂離清冷的容顏上難得地透出一絲興味來,“抬起頭來。”
宮女抬起頭來,一張稍顯稚嫩的臉,五官還算精致,尤其是怯怯的神色,有一種我見猶憐的神韻。
“怎麼,朕在你心目中很可怕嗎?竟讓你這麼害怕。”沒有不悅,隻是他一直用問句,容易造成不高興的聯想。
果然,叫金鐲兒的宮女伏在地上,“天子威儀,誰不敬畏;何況,奴婢年紀小,沒見過世麵,所以,所以……”
別說玄寂離微訝,躲在柱子後麵的竇漣漪也不得不另眼相看了,這名小宮女不簡單,看上去怯怯的,可口齒伶俐,說話極有分寸,且這說一半留一半的說話方式極有餘味。
“這花照看得不錯。”他把玩著手中的一朵玫瑰花,突兀地來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