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漣漪硬頭皮說完,堂上卻半天不見聲音,終於惴惴不安地抬起眼皮,赫然見一雙明黃色紋龍朝靴就在麵前,心中一凜,頭伏了下去,額角正好觸在了靴尖上。
一隻手便在這時抓住她的胳膊肘,將她扶了起來,下一瞬間,小手被握進了一隻溫熱的大掌中,他牽著她走向案桌後,在椅子上坐下後,捉了她的雙手,雙眼興味地看向她。
“皇上,您別這樣盯著人家看,臣妾害怕。”她被他看得心裏發毛,身子一扭,別開臉去。
含嬌帶嗔的語氣,最是那垂了眸,不勝羞怯的模樣最令人心動,他不覺菀爾,“這會子知道怕了,方才慷慨陳詞的勇氣哪裏去了。”
“哪有什麼勇氣,皇上貫會取笑人。”看來他並沒有生氣,心想打鐵還得趁熱,竇漣漪將臉轉過來,正對著他,認真道:“那這件事皇上打算如何處理?”
玄寂離抬手捏了捏她精巧的,卻因為嚴肅顯得有些硬的下巴,“聖旨既然下了,便無更改的道理,難得皇後一片苦心,這樣吧,朕會再下一道旨,著其罷官回鄉期間,廣調民情,若有建言被采納者,立即官複原職。” 他當然知道從諫如流的重要性,隻是那些個言官平日不思進取,盡是敷衍之輩,他早有敲打之意,這次的事不過是趕巧了。
“皇上英明。”竇漣漪不懂他的心思,見事情有了轉機,自是轉憂為喜。
他用力緊了緊她的手,喟道:“四兒若是男子,定是最好的諫臣。”
她有些汗顏,其實誰沒有私心,就在前兩天,她還打算趁他哪天心情好,替父母求個情,讓二老回京養老,如今看來,饒是父母被發配邊疆也令許多人不滿,這事隻怕須從長計議了。
也終於明白父親臨行前為什麼說這次能大難不死,是托了她的福,說白了,其實是皇上念在對她的一片情深上,這才網開了一麵。
“四兒才不願意是男子,四兒願生生世世為女兒身,每一生,每一世的守候,隻為等待寂離的到來。”眸含煙,眉似枊,她的眼神淬了濃情,輕聲若喃。
華瞳深處猶如層巒疊翠,氣象萬千之後,終是幻化出最純粹的一抹深情,他盯著她一字一頓:“寂離這一生決不負四兒。”
四目相對,彼此看見對方眼中的自己,此刻的他與她,誰又能想到世事難料,尤其在這波詭雲譎的後宮,隨時都有令人意料不到的事情發生呢。
轉眼中秋節將至,夏之季也已到了最熱烈的時段,仙霞池的蓮花全都盛開了,竇漣漪每日必去池邊流連一會,為太後摘一捧蓮花,或采幾隻新鮮的蓮蓬。
昨夜下了一場雨,早上出門的時候,欣喜地發現碧空如洗,空氣清新,她隻帶了秀珠與一名小太監先去了仙霞池。
滿池的荷花破水而出,如婷婷玉立的姑娘,一陣微風吹過,荷葉上晶瑩的露珠兒滾來滾去,偶爾一隻蜻蜓飛過來,駐足在蓮花之上,真是一個生機盎然的早晨。
“娘娘,您前兒個還遺憾沒有小船,不然可以去湖心一遊,看,那兒不是?”秀珠指著不遠處驚喜出聲。
竇漣漪順著她指的方向一看,果不其然,前方岸邊停泊著一隻采蓮船,頓時喜出望外,“秀珠,你去問問小船是幹什麼的,可否載我們雲去湖心。”
秀珠答應一聲便去了,人是隨著船返回的,站在船頭興奮地向她伸出手:“娘娘,快抓著我的手。”小心地將她接上船去。
船一蕩,離開岸邊,劃出一道道優美的水波,在荷葉叢中穿來穿去,漸漸離湖心越來越近,荷花也開得愈來愈好,空氣中滿是香甜的荷香,沁人心脾。
“這株長得好……那株好漂亮……”她開心地忘了形,一邊嚷嚷著一邊興致勃勃地采摘,“啊……”
船身猛然晃了一下,身子向著池子滾落,尖叫中幸好被秀珠抓住了,耳邊傳過來撲通一聲,有人跳入池中,濺起的水花淋了兩人一身。
“人呢?”
等兩人終於穩定下來,這才發現撐船的小太監不見了,順著方才撲通聲傳來的方向看去,果見水裏有人向著岸邊遊動。
“秀珠,看清楚人了沒有?”她忽然有點明白了,這是一個圈套,目地竟是要置她於死地。
秀珠搖搖頭:“他戴著鬥笠,壓得又低,不曾看清麵相,娘娘,是有人要害……您嗎?”始終不敢相信,遲疑了半天方才將心中疑惑說出來。
“恐怕是。”竇漣漪一臉凝重地吐出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