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琬忙碌了一天,早已累得腿腳酸軟,如今也沒有力氣與她辯駁,隻是命她回去休息,自己圖個清靜。然而剛躺到榻上未多久,正是半睡半醒之間,卻忽地心生警覺。
她忽然睜大眼睛看向窗外,薄薄的窗紙上花枝樹影搖曳,然而在窗紙一角,依稀卻有人影。那人就站在窗下,微弱的月光將他側臉的剪影映在窗紙上,如此熟悉。
衛琬猛然用手捂住嘴,將莫名悲喜的歎息禁錮在唇間。努力眨去眼底不斷湧上的淚,她輕手輕腳地走出寢殿,提著長裙繞到窗外。
雲影蔽月,男子的身形被濃密的樹影掩去了輪廓,衛琬顫抖著撲上去,緊緊抱住他的腰,未語哽咽。
猝不及防被她抱住,他猶豫片刻才抬起手抱緊了她,風起雲散,複又變得明亮,照亮了男子年輕清俊的臉龐。衛琬在他懷中呢喃道:“子驀,你終於回來了。”少女般清甜嬌俏的語氣,帶著些許埋怨和嬌嗔,字句氣息間的纏綿悱惻,落在旁人心底卻是驚天霹靂。
那個溫暖的懷抱陡然一僵,衛琬猛然警醒,抬頭看去。棱角分明的年輕臉龐,與蕭承鈞確有三分相似,卻截然不同。
蕭允尚的嘴唇微微顫動,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好不容易等到她回來,卻不曾聽她問起他的隻字片語。
他身為堂堂帝王,居然要半夜三更站在她窗下偷窺,隻為了看一眼她的睡顏。看到她睡夢中仍緊蹙雙眉,他卻宛如被蠱惑了一般,顧不得更深露重,無法就這樣離去。
她警覺驚醒時,他仍如被施了定身術般,無論如何也不曾想到,她竟會不顧一切撲入懷中。那一刻,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被驚喜淹沒,高高托入雲端。那一刻,他以為長久以來的付出終於有了回報,終於等到她回心轉意。
站得越高,跌得越重,世事大抵如此。她脫口而出的那個名字,仿佛是地獄中禁忌的咒語,瞬間將他打回原形,再也沒有任何奢望。
蕭允尚的手臂仍僵硬地環在她腰間,衛琬卻已抽身退步,在離他兩步遠的地方恭謹施禮:“臣妾無狀驚擾聖駕,還望皇上恕罪。”
淡漠的語氣,疏離的字句,全然沒有方才喚出“子驀”二字時的情意纏綿。蕭允尚隻覺心頭有如冰砌火炙,萬般情緒梗在喉中,偏生說不出一個字來,隻能轉身離去。他的背影高大挺拔,卻依舊掩不去轉身時的那一分倉皇。
在這場較量中,他一敗塗地,卻不肯承認失敗,隻能咬牙硬撐。
衛琬靠在窗下頹然掩麵,方才強作的鎮定寸縷未剩。若論起失望,她的心酸不比蕭允尚少。其實明明知道那人已經不在了,可是一夢醒來看到窗下熟悉的身影,所有理智就飛到九霄雲外,不顧一切地撲向她心中的幻影。
那一點執念,到頭來是她的自取其辱,既傷了自己,也傷了別人。